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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白衣尼仍是坐在地下,发掌挥袖,迎击敌人。围攻她的敌人一眼见到共有五人,都是身穿红衣的喇嘛,每人迅速无伦的出掌拍击,但被白衣尼的掌力所逼,均是背脊紧紧贴着房中的板壁。欺不近身去。阿珂走近一步,想看看清楚,除了这五人之外是否另有敌人,但这一步刚跨出,便觉劲风压体,气也喘不过来,只得向後倒退了两步,足见敌人的内力也是非同小可。她向韦小宝踢了一脚,道:「喂,还不站起来,你看敌人是什么路道?」
韦小宝手扶身後墙壁,站将起来,见到房中情景,说道:「那六个喇嘛都是坏人。」他站在阿珂之侧,多见到了一名喇嘛。珂珂道:「废话!那自然是坏人,还用你说?」韦小宝笑道:「是不是坏人,也不一定的。好比我是好人,姑娘偏偏说我是坏人。这六个喇嘛,胆敢向师太动手,可此我坏得多啦。」阿珂横了他一眼,道:「哼,我瞧你们是一夥。这六个喇嘛,是你引来的,想要加害师父。」韦小宝道:「我敬重师太,好比敬重菩萨一样;敬重姑娘,好比敬重仙女一样,那有加害之意?」阿珂凝神瞧着房中情景,突然「啊」的一声惊呼。
韦小宝向房内望去,只见六个喇嘛均已手中拿了戒刀,欲待上前砍杀,只是给白衣尼的掌力袖风逼住了,欺不近身去,但白衣尼头顶已冒出丝丝白气,看来已是出尽了全力。她只有一条臂膀,独力拚斗六个手执兵刃的喇嘛,再支持下去恐怕难以抵敌,有心要上前相助,但自己武艺低微,连房门也走不进去,就算在地下爬了进去,白衣尼不免要分心照顾,反而是帮她倒忙,焦急之下,忽见墙角落裏倚着一柄扫帚,当即过去拿起,身子缩在门边,伸出扫帚去向近门的一名喇嘛脸上乱拨,心想他心神一乱,内力不纯,就可给白衣尼的掌力震死。
扫帚刚伸出,便听得一声大喝,手中一轻,扫帚头已被那喇嘛一刀斩断,随着房中鼓荡的劲风直飞出来,擦过他脸畔,划出了几条血丝,好不疼痛。珂阿急道:「你这样胡闹,那……那不成的。」韦小宝身靠房门的板壁,只觉不住的震动,似乎那店房四周的板壁都要被刀风掌力震坍一般,心念一动,看清了六名喇嘛所站的方位,走到那削断他扫帚的喇嘛身後,拔出匕首,隔着板壁一刀剌了进去。
匕首锋利无比,那板壁不过一寸来厚,匕首刺去,如入豆腐,跟着插入了那喇嘛後心。那喇嘛大叫一声,身子软垂了下来,竟不知自己如何丧命。韦小宝听得叫声,知已得手,走到第二名喇嘛身後,又是一匕首。转眼之间,如此达杀了四人。匕首刃短,刺入後心之後并不从前胸穿出,是以每名喇嘛中刃倒地,房中余人均不知他们如何身死。其余两名喇嘛大骇之下,夺门欲逃。白衣尼跃身一掌,击在一名喇嘛後心,登时震得他狂喷鲜血而死,右手衣袖一拂,阻住了另一名喇嘛的去路,左手出指如风,点了他身上五处穴道。那喇嘛软瘫在地,动弹不得。
白衣尼踢转四名被刺死的喇嘛,见到他们背上各有刀伤,又看到板壁上的洞孔,才明其理,向那喇嘛喝道:「你……你是何……」突然间身子一晃,坐倒在地,口中鲜血汩泪涌出。原来这六名喇嘛均是武功极高的好手,她以一敌六,全力施为,内力几已耗竭,最後这一击一拂,更是用尽了精力,再也支持不住。
阿珂和韦小宝大惊,抢上扶住。阿珂连叫:「师父,师父!」白衣尼呼吸细微,闭目不语。韦小宝和阿珂俩人将白衣尼抬到炕上,她又吐出许多血来。阿珂慌了手脚,只是流泪。
客店中掌柜与店小二等见有人斗殴,早就躲得远远地,这时听得声音渐息,过来探头探脑,一见到满地鲜血,死尸狼藉,吓得都大叫起来。韦小宝双手各提一柄戒刀,喝道:「叫甚么?快给我住咀,否则一刀一个,都将你们杀了。」众人见到明晃晃的戒刀,吓得诺诺连声。韦小宝取出三锭银子,每锭都是五两,交给店伙,喝道:「快去雇两辆大车来。五两银子赏你的。」那店伙又惊又喜,飞奔面出,片刻间将大车雇到。韦小宝又取出四十両银子,交给掌柜,大声道:「这六个喇嘛自相争斗,你杀我,我杀你,你们都是亲眼瞧见的,是不是?」那掌柜如何敢说不是,只有点头。韦小宝道:「这四十两银子,算是房饭钱。」和阿珂合力抬起白衣尼,放人大车,取过炕上的棉被,盖在她身上,再命店夥将那被点了穴道的喇嘛抬入另一辆大车。韦小宝向阿珂道:「你陪师父,我陪着这位大师。」两人上了大车。韦小宝吩咐向西南驰去,心想:「师太身受重伤,再有喇嘛来攻。那可抵敌不住,我们向少林寺行去,虽然相距甚远,但行得一里,便近一里。」生怕那喇嘛解了穴道,可不是他对手,於是取过一条绳子,将他手足牢牢缚住。行得十余里,阿珂忽然叫停,从车中跃出,奔到韦小宝的大车之前,满脸惶急,说道:「师父的气息越来越弱,只怕……只怕……」
韦小宝一惊,忙下车去看,果见白衣尼气若游丝。阿珂哭道:「有甚么灵效伤药,那就好了。咱们快找大夫去。只是这地方……」韦小宝忽然想起,太后曾给了自己二十颗丸药,叫甚麽「雪参玉蟾丸」,是高丽国国王进贡来的,说道服後强身健体,解毒疗伤,灵验非凡,其中十颗请自己转呈洪教主,当即从怀中取出那个玉瓶,说道:「灵效伤药,我这裏倒有。」倒了两颗出来,喂在白衣尼口中。阿珂取过水壶,喂着师父喝了两口。韦小宝乘机坐在白衣尼车中,与阿珂相对,说道:「师太服药之後,不知如何,我得时时刻刻守着她。」命两辆大车又行。
过了小半个时辰,白衣尼忽然长长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来。阿珂大喜,叫道:「师父,你好些了?」白衣尼点了点头。韦小宝忙又取出两颗丸药,道:「师太,丸药有效,你再服两颗。」白衣尼微微摇头,低声道:「今天……够了……我得运气化这药力……停,停下车子。」韦小宝道:「是,是。」命大车停住。白衣尼命阿珂扶起身子,盘膝而坐,闭目运功。阿珂目不转睛的望着师父,韦小宝却目不转睛的瞧着阿珂。
但是她初时脸上深有忧色,渐渐的秀眉转舒,眼中露出光采,又过一会,小咀边露出了一丝笑意,韦小宝不用去看白衣尼,也知她运功疗伤,大有进境。再过一会,见阿珂喜色更浓。韦小宝心想:「倘若车中没有这位老师太,就只我和这小美人儿两个,而她脸色也是这般欢喜,那可真开心死我了。」突然间阿珂抬起头来,见到他呆呆的瞧着自己,登时双颊红晕,便欲叱责,转念一想,生怕惊扰了师父行功,一句话到得口边,又忍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韦小宝向她一笑,顺着她眼光看白衣尼时,见她精神平和,呼吸也已调匀。
白衣尼呼了口气,睁开眼来,道:「可以走了。」韦小宝道:「再歇一会,也不打紧。」白衣尼道:「不用了。」韦小宝又取五両银子,分赏了两名车夫,命他们赶车启程。当时雇一辆大车,一日只须一钱半银子,两名车夫见他出手豪濶,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白衣尼缓缓的道:「小宝,你给我服的是甚麽药?」韦小宝道:「那叫做『雪参玉蟾丸』,是朝鲜国国王进贡给小皇帝的。」白衣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道:「雪参和玉蟾二物,都是疗伤大补的圣药,实有起死回生之功。想不到居然教我碰上了,我也是命不该绝。」她重伤之後,这时说话竟然声调平稳,已无中气不足之象。阿珂喜道:「师父,你老人家好了?」白衣尼道:「死不了啦。」韦小宝道:「我这裏还有一十八粒,请师太收用。」说着将玉瓶递过。白衣尼不接,道:「最多再服两三颗,也就够了,用不着这许多。」
韦小宝本性慷慨,心想:「二十颗丸药都给你吃了,又打甚麽紧?老婊子那裏一定还有。」说道:「师太,你身子要紧,这丸药既然有用,下次我见到小皇帝再向他讨些就是了。」白衣尼点了点头,但仍将那玉瓶还了给他。
行出三十余里後,天色向晚,白衣尼道:「有甚麽僻静所在,停下来问问那个喇嘛。」韦小宝应道:「是。」命大车驶入一处山坳之中,叫两个车夫将那喇嘛抬在地下,然後牵了骡子到山後去吃草,说道:「不听我叫唤,不可过来。」两名车夫答应了,牵了骡子走开。白衣尼道:「你问他。」
韦小宝拔出匕首,嗤的一声,割下了一条树枝,随手批削,顷刻间将树枝削成了一条木棍,说道:「老兄,你想不想变成一条人棍?」那喇嘛见那匕首如此锋利,早巳心寒,颤声道:「请问小爷,甚麽叫做人棍?」韦小宝道:「把你两条臂膀削去,耳朶、鼻子也都削了,全身凸出来的东西,统通削平,那就是一条人棍了,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说着将匕首在他鼻子上擦了几擦,那喇嘛忙道:「不,不,小僧不要做人棍。」韦小宝道:「我不骗你,很好玩的,做做也不妨。」那喇嘛道:「恐怕不好玩。」韦小宝道:「你又没做过,怎知不好玩?咱们试试再说。」说着又将匕首在他肩头比了一比。那喇嘛哀求道:「小爷饶命,小的大胆冒犯了师太,实是不该。」
韦小宝道:「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叫你做一条人棍。我将你种在这裏,加些肥料,淋上些水,过得十天半月,说不定你又会长出两条臂膀和耳朶、鼻子来。」那喇嘛道:「不会的,不会的。小僧老实回答就是。」韦小宝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冒犯师太?」那喇嘛道:「小僧名叫呼巴音,是西藏的喇嘛,奉了大师兄桑结之命,想要生……生擒这位师太。」韦小宝道:「这位师太好端端地,又没得罪了你那个臭师兄,你们为甚麽这等大胆妄为?」呼巴音道:「大师兄说,我们活佛有八部宝经,给这位师太偷……不,不,不是偷,是借了去,要请师太赐还。」韦小宝道:「甚么宝经?」呼巴音道:「是差奄古吐乌经。」韦小宝道:「胡说八道,甚麽叽哩咕噜经?」呼巴音道:「是,是。这是我们西藏话,汉语就是四十二章经。」韦小宝道:「四十二章经。」呼巴音道:「对了,是四十二章经。」韦小宝道:「你的臭师兄怎麽知道师太取了这些四十二章经?」呼巴音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韦小宝道:「你不知道,留着舌头何用?把舌头伸出来。」说着把匕首一扬。呼巴音那裏肯伸,求道:「小僧真的是不知道。」韦小宝道:「你臭师兄在西藏,那有这么快便派了你们出来」呼巴音道:「大师兄和我们几个,都是在北京,一路从北京追出来的。」韦小宝道:「你们这一夥臭喇嘛,武功此你高的,跟你差不多低的,远有几个?」呼巴音道:「我们同门师兄弟,一共是一十三人,给师太打死了五个,还有八个。」韦小宝暗暗心惊,道:「甚麽八个?你还算是人么?你早晚是一条人棍。」呼巴音道:「小爷答应过,不让小僧变人棍的。」韦小宝道:「余下那七条人棍,现在到了那裏?」呼巴音道:「我大师兄本事厉害得很,不会变人棍的。」
韦小宝在他身上重重踢了一脚,骂道:「你这臭贼,死到临头,还在胡吹大气。你那臭师兄本事再大,我也削成一条人棍给你瞧瞧。」呼巴音道:「是,是。」可是脸上神色,显然是颇不以为然。韦小宝反来覆去的又盘问良久,再也问不出什麽,於是钻进大车,放下了车帷,低声道:「师太,还有七个喇嘛,如果一齐赶到,那可不容易对付。若在平日,师太自也不放在心上,此刻你身子不大舒服……」白衣尼摇头道:「就算我安然无恙,以一敌六,也是难以取胜,何况再加上一个武功远远高出侪辈的大师兄。听说那桑结是西藏密宗的第二高手,大手印神功已练到登峯造极的境界。」
韦小宝道:「我倒有一个计较。只是……只是太堕了师太的威风。」白衣尼叹道:「出家人有什么威风可言?你有什麽计策?」韦小宝道:「我们到偏僻之地,找一家农家躲了起来。请师太换上乡下女子的装束,睡在床上养伤。阿珂姑娘和我换上乡下姑娘和小子的衣衫,算是师太………师太的儿子女儿。」白衣尼摇了摇头。阿珂道:「你这人坏,想出来的计策也坏?师父是当世高人,这麽躲了起来,岂不是怕了人家?」白衣尼道:「计策可以行得。你两个算是我的侄儿侄女。」韦小宝喜道:「是,是。」阿珂白了他一眼,听得师父接纳他的计策,心中颇不乐意。韦小宝道:「留下这喇嘛的活口,只怕他泄漏了风声,咱们将他活埋了就是,不露丝毫痕述。」白衣尼道:「先前与人动手,是不得已,难以容情。这喇嘛已无抗拒之力,再要杀他,未免太过狠毒。只是……只是放了他却也不行,咱们暂且带着,再作打算。」
韦小宝应了,叫过车夫,将呼巴音抬入车中,命车夫赶了大车又走。一路上却不见有甚麽农家,生怕桑结赶上,只待一见小路,便转道而行,只是所见的岔道都太过窄小,行不得大车。正行之间,忽听得身後马蹄声响,有数十骑马急驰追来。韦小宝暗暗叫苦:「糟了,糟了!臭喇嘛竟有数十名之多。」催大车快奔。两名车夫口催鞭打,急赶骡子。但追骑越奔越近,不多时巳到大车之後。韦小宝从车厢板壁缝中一张,当即放心,透了一口大气,原来这数十骑都是身穿青衣的汉子,并非喇嘛。顷刻之间,数十乘马都从车旁掠过,抢到了车前。
阿珂突然叫道:「郑……郑大哥!」马上一名乘客立时勒住了马,向旁一让,待大车赶上时与车子并肩而驰,叫道:「是陈姑娘?」阿珂道:「是啊,是我。」声音中充满着喜悦之意。马上乘客大声道:「想不到又会相见,你跟王姑娘在一起吗?」阿珂道:「不是,师姐不在这里。」那乘客道:「你也去河间府?咱俩正好一路同行。」阿珂道:「不,我们不去河间府。」那乘客道:「河间府很热闹的,你也去吧。」他二人说话之时,车马仍是继续前驰。韦小宝见阿珂双颊晕红,眼中满是光采,又是娇羞,又是高兴。便如遇上了世上最亲近之人一般,霎时之间,他胸口便如给大槌子重重槌了一下,心想:「难道是她的意中人到了?」低声道:「咱们避难要紧,别跟不相干的人说话。」阿珂全没听见他的说话,问道:「河间府有什麽热闹事?」那人道:「你不知道麽?」车帷一掀,一张脸探了进来。
但见那张脸面目俊美,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满脸欢容,说道:「河间府有『斩龟大会』,天下英雄好汉都去参与,好玩得很呢。」阿珂道:「甚磨是『斩龟大会』,杀大乌龟麽?有甚么好玩?」那人笑道:「是杀大乌龟,不过不是真的乌龟,是一个坏人。他名字中有一个『龟』字的。」阿珂笑道:「那有人名字中有个『龟』字的?你骗人。」那人笑道:「不是乌龟的龟,声音相同罢了,是桂花的『桂』,你倒猜猜看,是甚麽人?」
韦小宝吓了一跳,心道:「名字中有个桂花的桂,那不是要杀我小桂子麽?」却听阿珂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是大汉奸吴三桂。」那人笑道:「正是,你真聪明,一猜就着。」阿珂道:「你们把吴三桂捉到了麽?」那人道:「这可没有,大夥儿商量怎麽去杀了这大汉奸。」韦小宝舒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了。想我小桂子是个小小孩童,一来他们不会要杀我,就算要杀,也用不着开甚麽『斩龟大会』。他妈的,老子假冒姓名,也算倒霉,冒得名字中,有个桂字。」
只见那人笑吟吟的瞧着阿珂,蹄声车声一直不断。这人身子骑在马上,弯过身来瞧着车里,骑术确是极精,阿珂转头向白衣尼低声道:「师父,咱们要不要去?」
白衣尼武功极高,但她自幼生长深宫,国变後随着师父在深山学练武功,於世事所知有限,殊乏应变之才,想起武林豪杰共商诛杀吴三桂之策,正是自己亟愿知道的事情,但桑结等众喇嘛不久就会追赶前来,如不急速躲避,那可是大祸临头,沉吟片刻,问韦小宝道:「你说呢?」韦小宝见到阿珂对待那青年神态语气,心中说不出的厌憎,决不愿让阿珂跟他在一起,忙道:「恶喇嘛一来,咱们对付不了,还是尽快躲避的为是。」
那青年道:「甚麽恶喇嘛?」阿珂道:「郑大哥,这位是我师父。我们途中遇到一群恶喇嘛,要害我师父。他老人家身受重伤,後面还有七名喇嘛追来。」那青年道:「是!」转头出去,一声呼啸,只听得马队都停了下来,两辆大车也即停住。那青年跃下马背,掀开车帷,躬身说道:「晚辈郑克爽拜见前辈。」白衣尼点了点头。郑克爽道:「谅七八名喇嘛,也不用挂心,晚辈代劳,打发了便是。」阿珂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心,说道:「郑大哥,那些恶喇嘛很厉害的。」郑克爽道:「我带的那些伴当,武艺均是不弱,谅可料理得了。咱们就算不以多胜少,一个对一个,也不怕他七八个喇嘛。」阿珂转头瞧向师父,眼光中露出询问之意,但如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祈求。
韦小宝道:「不行,师太如此高深的武功,尚且受伤,你二十几个人,又有何用?」阿珂怒道:「又不是问你,要你多罗唆甚麽?」韦小宝道:「我是关心师太的平安。」阿珂怒道:「你自己怕死,却说关心师父。你这小恶人,就只会做坏事,还安着好心了?」韦小宝道:「这个姓郑的本事很大麽?比师太还了得麽?」阿珂道:「他带着二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难道二十几个人还怕了七个喇嘛?」韦小宝道:「你怎知这二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我看个个武艺低微。」阿珂道:「我自然知道我见过他们出手,每个都抵得你一百个。」
白衣尼心中正自委决不下,她虽不愿在「斩龟大会」中露面,却颇想获知天下英雄定下甚麽诛杀吴三桂的方略,先前韦小宝要她扮作农妇,躲避喇嘛,事非得已,实在大违所愿,这件事若只两个小孩子知道,那也罢了。要她当着二三十个江湖豪客之前去乔装避祸,以她高傲之极的性格,那是宁死也不干的了,当下缓缓的道:「这些喇嘛是冲着我一人而来,郑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你们请上路吧。」
郑克爽道:「师太说那裏话来?路见不平,尚且要拔刀相助,何况………何况师太是陈姑娘的师父,晚辈稍效微劳,那是义不容辞。」阿珂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却显得十分得意。白衣尼点了点头,道:「好,那么咱们一起去河间府瞧瞧,不过你不必对旁人说起。我生性疏懒,也不愿意旁人相见。」郑克爽喜道:「是,是!自当谨遵前辈吩咐。」白衣尼道:「郑公子属何门派 ?尊师是那一位?」问他门派师承,那是在考查他的武功了。
郑克爽道:「晚辈蒙三位师父传过武艺,开蒙的业师姓施,是武夷派高手。第二位师父姓刘,是福建蒲田少林寺的俗家高手。」白衣尼道:「嗯,这位刘师傅尊姓大名?」郑克爽道:「他叫刘国轩。」白衣尼听得他直呼师父的名字,并无恭敬之意,微觉奇怪,随即想起一人,道:「那不是跟台湾的刘大将军同名麽?」郑克爽道:「那就是台湾延平郡王麾下中提督刘国轩刘大将军。」白衣尼道;「郑公子是延平郡王一家人?」郑克爽道:「晚辈是延平郡王次子。」白衣尼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忠良後代。」
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夺得台湾。永历十二年,桂王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永历十六年(即康熙元年)五月,郑成功逝世,其时世子郑经镇守金门、厦门、郑成功之弟郑袭在台湾接位。郑经率领大将周全斌、陈近南等回师台湾,攻破拥戴郑袭的部队,而接延平郡王之位。郑经长子克臧,次子克爽。(按:克臧、克爽工人的名字正式书写均有土旁,但两字有土旁与无土旁音义相通)其时延平郡王以一军力抗满清不屈,孤悬海外而奉大明正朔,天下仁人义士,无不敬仰。郑克爽一说出自己身份,只道这个尼姑定当肃然起敬,那知白衣尼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原来是忠良後代」」更无其他表示。他不知白衣尼是崇祯皇帝的公主。他师父刘国轩是父亲部属,他对之并不如何恭敬,而在白衣尼眼中看来,郑经也不过是一个忠良的臣子而巳。
韦小宝肚裏已在骂个不休:「他妈的,好希罕麽?延平郡王有甚麽了不起?」其实他知道延平郡王是了不起的,他师父陈近南就是延平郡王的部下,心下越来越觉不妙。眼看郑克爽的神情,对阿珂大为有意,他是坐拥雄兵,据地开府的郡王的堂堂公子,比之王爵早巳流落江湖的沐王府,又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这人相貌比自己俊雅十倍,武功、谈吐更是高出远甚,年纪又比自己大。阿珂对他十分倾心,就是瞎子也瞧得出来。倘若师父知道自己跟郑公子争夺阿珂,不用郑公子下令,只怕就一掌将自己打死了。这白衣师太又在赞他是忠良後代。自己是甚麽後代了?只不过是婊子的後代而已。
白衣尼眼望郑克爽,缓缓的道:「那麽你第一个师父,就是投降满清鞑子的施琅么?」郑克爽道:「是。这人无耻忘义,晚辈早巳不认他是师父,他日疆塲相见,必当亲手杀了他。」言下甚是慷慨激昂。韦小宝心中一喜:「原来你的师父投降了朝廷。这个施琅,下次见了面倒要留心。」郑克爽道:「晚辈近十年来,一直跟冯师父学艺,他是昆仑派的第一高手,外号叫作『一剑无血』,师太想必知道他的名字。」白衣尼道:「嗯,那是冯锡范冯师父,只是不知他这外号的来历。」郑克爽道:「冯师父剑法果是极高,气功尤其出神入化。他用利剑的剑尖点人死穴,被杀之人皮肤不伤,决不见血。」
白衣尼「哦」的一声,道:「气功练到这般由利返钝的境界,当世也没几人。冯师父他有多大年纪了?」郑克爽十分得意,道:「今年冬天,晚辈就要给师父做五十大庆。」白衣尼点了点头,道:「还不过五十岁,内功已如此精纯,难得难得。」她顿了一顿,又道:「你带的那些随从,武功都还过得去吧?」郑克爽道:「师太放心,那都是延平王府中精选的高手卫士。」韦小宝忽道:「师太,天下高手怎么这样多啊。这位郑公子的第一个师父是武夷派高手,第二个师父是福建少林派高手,第三个师父是昆仑派高手,所带的随从又个个是高手,想来他自己也必是高手了。」
郑克爽听他出言尖刻,登时心中大怒,只是不知这孩童的来历,但见他和白衣尼、阿珂同坐一车,想必跟她们极有渊源,当下忍住了并不反唇相稽。阿珂道:「常言道明师必出高徒,郑公子由三位明师调教出来,武功自然了得。」韦小宝道:「姑娘说得甚是。我没见识过郑公子的武功。所以随口问问。姑娘和郑公子相比,不知那一位的武功强些?」阿珂向郑克爽瞧了一眼,道:「自然是他比我强得多。」郑克爽一笑,道:「姑娘太谦了。」韦小宝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姑娘说明师必出高徒,原来姑娘的师父是低手,是暗师,远远不及郑公子的三位高手明师。」
说到言辞便给,阿珂如何是他的对手,只一句便给他捉住了把柄。阿珂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忙道:「我………我几时说过师父是低手、是暗师了?你自己在这裏胡说八道。」白衣尼微微一笑,道:「阿珂,你跟他斗咀,是斗不过的。咱们走吧。」
一行车马折向西行,郑克爽骑马随在大车之侧。白衣尼低声问阿珂道:「这个郑公子,你怎么相识的?」阿珂脸上一红,道:「我和师姊在河南开封府见到他的。那时候我们………我们穿了男装,他以为我们是男人,在酒楼上过来请我们喝酒。」白衣尼道:「你们胆子可不小哇,两个大姑娘家,到酒楼上去喝酒。」阿珂低下头去,道:「也不是真的喝酒,装摸作样,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