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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聪也认了出来,说道:「原来这位便是那日来到敝寺伤人的姑娘,另有一位姑娘,确曾在敝寺疗伤,不是随着姑娘一起去了吗?」那女郎怒道:「後来我妹子又给这小和尚捉进你庙裏来了,这个老和尚便是帮手,是他将我妹子打倒的。」说着指指澄观。
韦小宝吃了一惊,心道:「不好,澄观不会撒谎,这件事可要穿了,那便如何是好?」一时彷徨无计。那女郎指着澄观,大声道:「老和尚,你说,你说,有没有这会事?」澄观合什道:「令妹女施主到了何处,还请赐告。我师叔中了她所下的剧毒,只有她本人才有解药。女施主大慈大悲,请你赶快去求求令妹,赐予解药。虽然我小师叔智慧深湛,勘破生死,对这事漫不在乎,不过………唉………」
他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串。旁人虽然不能尽晓,但也都知道那女郎不在寺中,而且韦小宝被她下了毒,正要找她拿解药解毒,否则性命难保。众人见他形貌质朴,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谁都相信不是假话。均想:「少林寺百房千舍,就算主持让人搜查,一时三刻却那裏搜得出来?这老和尚又如此说,一个搜不出来,岂不是徒然自讨没趣?」那蓝衫女郎却尖声道:「明明是给你们掳进寺去的,只怕是给你们害死了。你们这批恶和尚伤天害理,毁尸灭迹,自然搜不到了。」说到後来,又气又急,声音中已带呜咽。
葛尔丹点头道:「此话说得甚是。这个……这个小和尚不是好人。」
那蓝衫女郎指着韦小宝骂道:「你这坏人,那天……那天在妓院裏和那许多坏女人鬼混,又见到我妹子生得美貌,心裏便转歹主意,一定是我妹子不肯……不肯从你,你就将她杀了。你妓院都去,还有甚麽坏事做不出来?」晦聪一听,微微一笑,心想那有此事。
澄观更不知妓院是甚麽东西,还道真是类似寺中戒律院、达摩院、正觉院的所在,心道:「小师叔勇猛精进,勤行善法,这是波罗蜜中的『精进波罗蜜』,在妓院中修行,那也很好啊!」韦小宝心中却是大急,生怕她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胡闹都抖了出来。
忽然马总兵身後走出一人,抱拳说道:「二姑娘,小人知道这位小禅师戒律精严,绝无涉足妓院之事,只怕是传闻所误。」韦小宝见他出来,登时大喜,原来此人便是在北京会过面的杨溢之。他当日护卫吴应熊去京,与自己曾有数面之缘,想来吴应熊已同云南,这一趟却是跟随着马总兵出来,只是他一直低下了头,站在旁人身後,是以没有认他出来。
那女郎怒道:「你又怎么知道?难道你认得他吗?」杨溢之神态甚是恭敬,道:「小人认得这位小禅师,咱们世子也认得他。这位小禅师於我王府有极大恩惠,他出家之前,本是皇宫中的一位公公。所以去妓院甚么的,又是甚么强逼三姑娘等等。决非事实,请二姑娘明鉴。」
众人一听,都「哦」地一声,均想:「如果他本是太监,自然不会去嫖妓,更不会强抢女子,藏入寺中。」那女郎见了众人神色,知道大家已不信自己的言语,更是恼怒,尖声道:「你怎麽知道他是太监?他若是太监,怎会说要娶……娶我妹子做……做老婆?不但小和尚风言风语,这老和尚也是油嘴滑舌,爱讨人便宜。」说着手指澄观。众人见澄观年逾八旬,面目慈祥,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适才听他说话,更是结结巴巴,辞不达意,普天之下要找一个比他更不油嘴滑舌之人,只怕十分为难。这样一来,对那女郎的诂更不信了,只觉今日贸然听了她异想天开的一面之辞,来到少林寺出丑,颇为後悔。
杨溢之道:「二姑娘,你不知这位小禅师出家之前,大大的有名,乃是手诛大奸臣鳌拜的桂公公。我们王爷受人诬陷,险遭不白之寃,全仗这位小禅师在皇上面前一力分辩,大恩大德,至今未报。」众人都曾听过手杀鳌拜的小桂子之名,知他是康熙所宠幸的一个小太监,不由得都「哦」了一声。韦小宝笑道:「杨兄,多时不见,你们世子好?从前的一些小事,你老是挂在嘴上干甚麽?」
杨溢之跟随着马总兵上少室山来,除了平西王手下诸人之外,葛尔丹和昌齐喇嘛那夥人都不知他姓名,听得韦小宝称他为「杨兄」,两人自是素识无疑。杨溢之又道:「禅师慈悲为怀,与人为善,说道这是小事一件,我们王爷却是感激无已。虽然皇上圣明,是非黑白,最後终能辨明,可是若非禅师及早代为言明真相,这中间的波折,可也难说得很了。」
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你们王爷太也客气。」心下却想:「我恨不得扳倒了你们这个汉奸王爷。只是皇上圣明,自己查知了真相,我这个顺水人情就想不做也不可得。想不到今天居然是这人来给我解围。」
葛尔丹一双眼上上下下的向他打量,说道:「原来你就是杀死鳌拜的小太监,我在蒙古,也曾听到过你的名头。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那么你的武功,并不是在少林寺中学的了。」韦小宝笑道:「我的武功差劲之极,说来不值一笑。教过我武功的人,倒是不少,这位杨大哥,就曾教过我一招『横扫千军』,一招『高山流水』。」说着站起身来,将这两招随手比划了一下。他没使半分内劲,旁人瞧不出这两招的高下,但招式确是「沐家拳」中的两招,半点不假。杨溢之道:「全仗禅师将这两招演给皇上瞧了,才辨明我们平西王爷为仇家诬陷的寃屈。」
那蓝衫女郎脸色已不如先前气恼,道:「杨四叔,这小……这人当真於平西王府有恩?」杨溢之道:「正是。二姑娘日後见到世子,这中间的详情,自会明白。」那女郎沉吟半晌,问韦小宝道;「那麽你跟我们姊妹……这样……这样开玩笑,是否另有用意?」
韦小宝道:「玩笑是没有开,用意当然是有的。」心道:「我的用意是要娶你妹子做老婆,不过这裏人多,说不出口。」那女郎道:「甚麽用意?」韦小宝微微一笑,并不答覆。众人均想:「他既别有用意,当然不便当众揭露。」
昌齐站起身来,合什说道:「方丈大师,晦明禅师,我们来得鲁莽,得罪莫怪,这就告辞了。」晦聪合什还礼道:「佳客远来,请用了素斋去。不过这位女施主………」他想你乔装男人,混进寺来,不加追究,也就是了,再请你吃斋,却不合寺规。昌齐笑道:「多谢,多谢!免得方丈师兄为难,这餐斋饭,大家都不吃了罢。」当下众人告辞出来。方丈和韦小宝、澄观送到山门口。忽听得马蹄声响,十余骑急驰而来。驰到近处,见马上乘客穿的都是御前侍卫服色,一共是十六人,没到寺前,十六人便都翻身下马,列队走近,当先二人正是张康年和赵齐贤。张康年一见韦小宝,大声说道:「都……都……大人,你老人家好!」他本想叫「都统大人」,但见他穿着僧袍,这一句称呼只好含糊过去。当下十六人一齐向他拜了下去。
韦小宝大喜,道:「各位请起,不必多礼。我天天在等你们。」葛尔丹见这十六人都是品级不低的御前侍卫,对韦小宝却如此恭敬,均想:「这小和尚果然有些来历。」清制总兵是正二品官,一等侍卫是正三品,二等侍卫正四品。张康年等官阶虽较总兵为低,但他们是皇帝的亲卫,对外省的武官并不瞧在眼裏,只对马总兵微一点头招呼,便向韦小宝大献殷勤。
葛尔丹见这些御前侍卫着力奉承韦小宝,对旁人却是视若无覩,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走吧,我可看不惯这等不要脸的样子。」一行人向晦聪方丈一拱手,下山而去。
韦小宝邀众侍卫入寺中。张康年和他并肩而行,低声道:「皇上有密旨。」韦小宝点了点头。到得大雄宝殿,张康年取出圣旨宣读,却只是几句官样文章,皇帝赐了二万两银子给少林寺。修建僧舍,重修佛像金身,又册封韦小宝为「辅国奉圣禅师」。晦聪和韦小宝叩头拜谢。献过茶後,韦小宝邀过张康年、赵齐贤二人到自己禅房中叙话。张康年道:「皇上吩咐,要韦大人尅日启程,前往五台山。」这事早在韦小宝意料之中。点头应道:「遵旨。」
张康年从怀中取出一道密旨,双手奉上。说道:「皇上另有旨意。」韦小宝跪下磕头,双手接过,见是火漆印密封了的,寻思:「不知皇上有甚麽吩咐。圣旨上写的字,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既是密旨,可不能让张赵他们得知,还是去请教方丈师兄为是。他决不能泄漏了机密。」於是拿了密旨,来到晦聪的方丈石室,说道:「方丈师兄,皇上有一道密旨给我,请你指点。」将密旨封套拆开,裏面是个摺叠的手卷,画着四幅图画。
第一幅画着五座山峯,韦小宝认得便是五台山。在南台顶之北。画了一座庙宇,「写着清凉寺」三字。他在清凉寺多日,这三个字倒是识得的。第二幅是一个小和尚走进一座庙宇,庙额上写的也是「清凉寺」三字。小和尚身後跟着一群僧侣,众僧头顶写着「少林寺和尚」五字。韦小宝倒也识得。第三幅画的是大雄宝殿,一个小和尚居中而坐,面目宛然便是韦小宝,但身披大红袈裟,穿了方丈法衣,旁边有许多僧人侍立。韦小宝瞧着画中的小和尚,和自己实在相像,越看越觉有趣。不觉笑了出来。第四幅画中这小和尚跪在地下,侍奉一个中年僧人。这僧人相貌清癯,正是出家後法名行痴的顺治皇帝。
除了四幅图画外,密旨中更无其他文字。原来康熙雅擅丹青,知道韦小宝识字有限,便画图下旨。这四幅图画说得也明白不过,是要他到清凉寺去做住持,侍奉老皇帝。韦小宝先觉有趣,随即喜悦之情消灭。暗暗叫苦:「做小和尚也还罢了,又要去做老和尚,那可糟糕之至了。」
晦聪微笑道:「恭喜师弟,皇上派你去住持清凉。清凉寺乃庄严古刹,建於北魏孝文帝时,比少林寺尤早。师弟出主大寺,必可宏宣佛法,普渡众生,昌我大教。」韦小宝摇头苦笑,说道:「这住持我是做不来的,一定搞得笑话百出,一塌胡涂。」晦聪道:「圣旨中画明要师弟带一群本寺僧侣。师弟可自行挑选。大家既是你相熟的晚辈,自当忠心辅佐,决无疏虞,师弟大可放心。」韦小宝呆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皇帝思虑周详,当时派自己来少林寺出家,早就安排下了今日之事。让自己在少林寺住了半年有余,得与群僧相熟,以便挑选合意僧侣,同赴清凉,老皇帝既已出家,决不愿由侍卫官兵保护,说不定竟然来个不别而行,从此再也找他不到。少林僧武功卓绝,由自己率领了保护皇帝,比之侍卫官兵是稳妥得多了。
何况此事乃是天大机密,皇帝若是派遣侍卫官兵去保护五台山的一个和尚,必定沸沸扬扬。传得举世皆知。众侍卫中,也必有识得老皇帝的。由一个少林僧入主清凉,却是十分寻常,以前清凉寺的住持澄光,本就是少林寺的十八罗汉之一。又想:「倘若小皇帝起初就命我去清凉寺出家,仍是太过引人注目,到少林寺来转得一转,就不会有人疑心了。」想到此处,对康熙的布置不由得大是钦服。
当下回去禅房,取出一万两银票,命张康年等分赏给众侍位卫。张赵二人,没想到韦小宝做了和尚,还是这等慷慨,喜出望外,赞道:「自古以来,大和尚赏银子给皇帝侍卫的,只有你韦大人一位,当真是空前绝後,前无古人,後无来者。」韦小宝笑道:「大和尚是没有,小和尚就有。」张康年低声道:「韦大人,皇上派你办甚么大事,我们不敢多间。你有甚麽差遣,尽管吩咐好了。给你办事就是给皇上办事,大夥儿一样的奋勇争先。」赵齐贤道:「倘若韦大人要办甚麽事,一时不得其便,我们或许可以稍尽微力。比方………比方说,韦大人若是要取少林寺中的武功秘本,我们就来放火烧寺,一塲大乱,韦大人就可乘机下手。」张康年吃吃而笑,悄声道:「是啊,这叫做乘火打刦,混水摸鱼。」
韦小宝一怔,随即明白:「是了,他们一定在猜想皇上派我来少林寺做和尚,到底有何用意,这次交来的密旨之中,又说了些甚么,他们知道皇上好武,派我来少林寺出家,自然是盗取武功秘本了。」笑了一笑,也低声道:「两位放心!这个………我已经得手啦。」张赵二人大喜,一齐躬身请安,道:「皇上洪辐齐天,韦大人精明干练,恭喜你立此大功。」赵齐贤道:「要不要让我们给你带出去?庙裏和尚若有疑心,韦大人尽可解衣给他们搜查。」韦小宝笑道:「那倒不用。你们去同奏皇上,就说我谨奉圣旨,已将图画牢牢记住,用心办事,请皇上放心。」两人应道:「是。」赵齐贤比较聪明,想了片刻,已明白其中道理,道:「原来这些武功秘诀都是图谱,韦大人看熟後牢牢记住。」张康年也即省悟,赞道:「那是更加好了,若是将秘本盗了出去,终究………终究不如那个最好,看过後记住,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也全仗韦大人天生的绝顶聪明,像我这种蠢才,就记不住。」韦小宝见他们又误会他所说图画是少林寺武功图谱,心下暗暗好笑,说道:「张兄不必太谦,在寺裏慢慢的看,一天两天不成,十天半月终於记住了。」两人齐声称是,心想你在寺中半年有余,少林派武学的图谱一定记了不少。
两人告辞出去。韦小宝想起一事,道:「刚才在山门外遇见一批人,你们可知是甚么来历?」张赵二人道:「不知。」韦小宝道:「你们快去查查。这群人来到少林,鬼鬼祟祟,看样子也是想偷盗寺中的武功秘本。尤其那个总兵官,不知是谁人的部下,他身为朝廷命官,为何意图坏了皇上的大事,实是大逆不道,存心造反。你们查到是何人主使,倒是一件大功劳。」二人喜道:「这个容易,他们下山不久,一定追得上。总兵官有名有姓,一查便知。」原来韦小宝明知那马总兵是吴三桂部下,却故意诬陷,假作不知他来历,让一众御前侍卫查知,禀告皇上邀功,远胜於自己去诬告。
韦小宝又道:「跟这夥人在一起的,有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她们正在找寻另一个大约十六岁模样的美貌姑娘。这两个女子和这件逆谋大事牵涉极多。你们去设法详细查明,这两个女子叫什么名字,是什麽出身来历。查明之後,送封信来。」这一番话自然是假公济私了。他差皇帝的侍卫去追查自己的心上人,他们贪图赏金,定然落力办事。御前侍卫要查什么案子,普天下官府都是奉命差遣,如此雷厉风行的追查,岂有找不到綫索之理?
张赵二人拍胸担保,定当查个水落石出,以报韦大人提拔之恩、知遇之德、重赏之惠。众侍卫辞去後,韦小宝去见方丈,说道既有皇命,明日便须启程赴清凉寺。
晦聪方丈道:「自当如此。师弟生具宿慧,妙悟佛法,只可惜相聚之日无多,又须分别,未能多所得益,想是缘尽於此。不知师弟要带同那些僧侣同去?」韦小宝道:「般若堂首座澄观师侄是要的,罗汉堂的十八名师侄是要的。」此外又点了许多名和他说得来的僧侣,一共凑齐了三十六名。
晦聪并无异言,将这三十六名少林僧都叫了来,说明晦明禅师要去住持五台山清凉寺,叮嘱他们随同前去,护法修持,听由晦聪禅师吩咐差遣,不可有违。
次日一早,韦小宝带来三十六僧,与方丈等告别,向五台山而去,来到山下,他独自去看双儿。双儿在民家寄居,和他分别半年有余,乍看之下,惊喜交集,虽早听张康年转告,主人已在少林寺出家,也不知哭了多少塲,这时亲眼见到他光头僧袍,忍不住又哭了出来。韦小宝笑道:「好双儿,你为什麽哭?怪我这些日子没有来瞧你,是不是?」双儿哭道:「不………不是的。你………你………相公出了家………」韦小宝拉住她右手,提了起来,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笑道:「傻丫头,相公做和尚是假的。」双儿又喜又羞,连耳根子都红了。韦小宝细看她脸,见她容色憔悴,瘦了许多,身子却长高了些,更见婀娜清秀,微笑道:「你为什么瘦了?天天想着我,是不是?」双儿红着脸,想要摇头,却慢慢低下头来。韦小宝道:「好了。你快换了男装,跟我去吧。」双儿大喜,也不多问,当即换上男装,仍是扮作个书僮模样。
一行人一路无话,不一日来到五台山下,刚要上山,只见四名僧人迎将上来,当先一名老僧合十问道:「众位是少林寺来的师父吗?」韦小宝点了点头。那老僧道:「这一位想必是法名上晦下明的禅师了?」韦小宝又点了点头。四僧一齐拜倒,说道:「得知禅师前来住持清凉,众僧侣不胜之喜,已在山下等侯多日了。」原来康熙另行差人颁了密旨给清凉寺的住持法胜,派他去长安慈云寺作住持,一等少林僧来,便即交接,长安慈云寺此清凉寺大得多,法胜甚是欣喜,派了四僧在五台山下迎接。
韦小宝等来到清凉寺中,与法胜行了交接之礼。众僧俱来参见。玉林、行痴和行癫三僧却不亲至,只是由玉林写了个疏文,呈给住持。韦小宝请澄通读了,原来三僧正在坐关,依着庙中规矩,写疏文参见新主持。
法胜次日下山,西去长安,韦小宝便是清凉寺的一寺之主了。好在种种仪节规矩都有澄光等僧随时指点,他小和尚做起老和尚来,倒也似模似样,并无差错。
那日韦小宝与双儿在清凉寺中逐走来侵犯的敌人,救了合寺僧侣的性命,众僧都是亲见,这时见他忽然出家剃度,又来清凉寺作住持,无不奇怪,但他於本寺有恩,各僧心下绝无不服之意。韦小宝命双儿也剃了光头,扮作了小沙弥,住在方丈的禅房之外一间小室之中。
来清凉寺作住持,第一件事自是要保护老皇爷的周全,他一问执事僧,知道玉林、行痴、行癫三僧仍旧住在後山的小庙,当下也不过去打扰,和澄心大师一商议,便命人在距小庙半里之处的东南西北四方,各结一座茅庐,派八名少林僧轮流在茅庐中当值。
诸事一定,日日夜夜便想起那个绿衣女郎来,无聊之中,便找了澄观来,要他教授破解那女郎武功的诸种法门。他学武原无耐心,只是和澄观拆解招式,口中说的是「那位女施主」,心中想的是「那位女施主」,总算也可稍慰相思之情。如此学了数月,居然将各种拆解的招式一一学会。韦小宝大赞澄观:「老师侄,你给少林寺立下了大功。那两位女施主若是再到少林寺去罗苏,不论使甚麽希奇古怪的招式,咱们都有法子拆解抵挡。她们要想抢你这般若堂首座之位,那可是千难万难了。」澄观辛苦了大半年,身上瘦了十余斤,才换得这几句评语,心中欣慰,不言可喻。
韦小宝苦等张康年和赵齐贤送信来,好知道那绿衫女郎的姓名来历,可是竟无半点消息,又想:「我服了洪教主的『毒龙易筋丸』,若是一年之内不送一部经书去神龙岛,毒性发作起来那可不是玩的。算起来也只剩下两个月了。」他百无聊赖,独自在五台山到处乱走,心中想的只是那绿衫女郎,行到一条山溪之畔,见一株垂柳在风中不住晃动。心想:「这株树若是那个姑娘,老子自然毫不客气,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她一定不依,使一招昆仑派的『千岩竞秀』,接连向我拍上八掌。那也没什麽大不了,老子便用一招『云蒸霞蔚』,大大方方的化去。澄观老和尚说这一招要使得举重若轻,方显得名门正派武功的风范。我管他妈的甚麽名门不名门,正派不正派?这一招发出,跟着便是一招『泾渭分明』,左手抓她左手,右手抓她右手,牢牢擒住,那是杀我的头也不放开了………」
他心中想得高兴,手上便一招一式的使了出来,噗噗两声,双手各自抓住一根柳枝,忽听得一人粗声粗气的道:「你瞧这小和尚在发癫!」韦小宝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见有三个黄衣喇嘛,正在向着他指指点点的说笑。韦小宝脸上一红,一时之间,只道自己心事给他们看穿了,堂堂清凉寺的大方丈,却在荒山无人之处,想着要抓住一个美丽姑娘拖了走,实在也太丢脸,当即回头便走。
转过一条山道,迎面又过来几个喇嘛。五台山上喇嘛庙甚多,韦小宝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了适才之事,他不愿和喇嘛们正面相对,转过了头,假意观赏风景,任由那几名喇嘛从身後走过去。却听得一名喇嘛说道:「上头的法旨,要咱们无论如何得在今日午时之前赶上五台山,那真是急如星火,可是上得山来,甚麽玩意都没有。那不是开玩笑麽?」另一名喇嘛道:「上头这样安排,总是有用意的。呼克图师兄,你是舍不得大同府那个小娘儿,是不是?」
韦小宝听了也不在意,对这几个喇嘛反而有了些好感,心想:「这些喇嘛喝酒逛窑子,倒不假正经。老子真要出家,宁可做喇嘛,不做和尚。」回到清凉寺中,只见澄通侯在山门口,一见到他,立即迎了上来,低声道:「师叔,我看情形有些不大对头。」韦小宝见他脸色郑重,忙问:「怎么?」
澄通招招手,和他沿着石级,走近寺侧的一个石峯之上。韦小宝一瞥眼间,只是南边一团团的无数黄点,凝神一看,那些黄点都是身穿黄衣的喇嘛,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这些喇嘛三五成群,分布於树丛山石之间。韦小宝吓了一跳,道:「这许多喇嘛,干甚麽哪?」澄通向西一指,道:「那边还有。」韦小宝转眼向西,果然也是成千喇嘛,一堆堆的或坐或立。这时目光自东向西照来,白光闪烁,可以见到这些喇嘛身上都带着兵刃。韦小宝更是吃惊,道:「他们带着兵刃,莫非…莫非…」眼望澄通。澄通点了点头,缓缓点头,说道:「师侄猜想,也是如此。」
澄通今年还只二十四岁,在少林寺十八罗汉中年纪最轻,武功也是最低,但既能名列十八罗汉,在少林寺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他为人精明干练,颇有治事之能,晦聪方文有意让他多经历练之後,他日继承少林寺的住持,只是不知他於佛学的修悟、武功的进境是否能与日俱深而已。上次在清凉寺保护行痴後回到北京,韦小宝就和他言谈十分投机,这次清凉寺中的大小事务,大半倒是托他经办的。
韦小宝转向北方、东方望去,每一边都有成千喇嘛,再细加观看,但见喇嘛群中有些披了深黄袈裟,自是一队队的首领了。韦小宝道:「他奶奶的,至少有四五千人。」澄通道:「三百二十五名首领,一共是四千零八十二名喇嘛。」韦小宝赞道:「真有你的,数得这么清清楚楚。」澄通道:「那怎麽辨?」韦小宝无言可答。遇上面对面的难事,要他撒谎驱人,溜之大吉,那是他的拿手好戏,现在对方调集四千之众,团团围困,显然一切筹划得十分周详,再要冲出重围,那是行军打仗之事,他可是一点也不懂了,听澄通这么问,也问:「那怎麽办?」
澄通道:「瞧对方之意,自是想掳刦行痴大师,多半要等到晚间,四方合围进攻。」韦小宝道:「干麽现下不进攻?」澄通道:「五台山上喇嘛的黄庙和咱们中原释氏的青庙向来和好,咱们青庙庙多僧多,台顶十大庙,台外十大庙,黄庙的喇嘛虽然霸道,却也不敢欺压咱们。若是日间明攻,势必引起各青庙的声援。」韦小宝道:「那么咱们立刻派人出去,通知各青庙的主持,请他们派了和尚出来,大夥儿和众喇嘛决一死战,有分教:五合山和尚鏖兵,青庙僧大战慈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