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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听得远处有人叫道:「右卫第一队,第二队保护皇上。右卫第三队保护太后,不可离开。」东首假山後有人叫道:「这边有刺客!大胆贼子要害桂公公。」
太后情知这些都是宫中的侍卫,人人武功不弱,只要纠缠得数招,自己身份非显示不可。
她身子一缩,躲在花丛之侧,手掌的疼痛一阵阵更加厉害了,只见影影绰绰,有七八堆人在互相厮杀,兵刃碰撞之声急如骤雨,心想:「原来宫中当真来了刺客,是海老公的朋友,还是鳌拜的旧部?」但听得远处传令之声不绝,黑暗中火把和孔明灯上的灯火之光从四面八方聚了拢来。太后心想:「此刻若再不走,稍迟片刻,便难以脱身了。」矮着身子从花丛後跃出,急往自已的寝宫奔去。
只奔得数丈,迎面一人扑将上来,手中使一对钢锥,向太后面门疾刺而至,口中喝道:「大胆反贼,竟敢到宫中捣乱。」太后微微斜身,右掌虚引,左掌一掌向他肩头拍出。那人沉肩避开,左手钢锥反挑而上,势道极劲。太后向左一闪,右掌反拍,霎时之间,二人己拆了十余招。那人口中吆喝不停:「好反贼,原来是个婆娘。」太后见这侍卫武艺着实不低,自己虽可收拾得下,但总得再拆二三十招,只怕宫中其余侍卫更来应援,耳听得众侍卫渐渐围近,情急之下,叫道:「大胆奴才!」那侍卫吃了一惊,住手道:「什么?」太后道:「我是太后!」那人黑暗中看不清楚,微一迟疑,太后双掌齐出,砰的一声响,击正在他胸口。那侍卫五脏碎裂,立时毙命。太后提气跃出,闪入了花丛之中。韦小宝一钻入被窝,给太后一掌击在腰间,登时几乎窒息,危急间拔出靴桶中匕首,在被窝中竖而向上,被窝便高了起来。太后第二掌向被窝隆起处击落,那匕首断金切玉,锋锐无比,太后这一掌劲道又是极大,匕首之尖立时穿过棉被,刺入掌心,直通手背。待得太后从窗子中跃出,韦小宝掀起棉被一角,只听得屋外人声杂乱,他当时第一个念头是:「太后派人来捉拿我了。」从床上一跃下地,掀开棉被,说道:「咱们快逃!」小郡主哭道:「痛……痛死我啦!」原来太后第一掌的掌力既打中了韦小宝後腰,又打中小郡主的左腿,小郡主受力较多,左腿大腿骨竟被击断。
韦小宝道:「怎么啦!」一把抓住她颈口衣服,道:「快逃,快逃!」将她拉下床来。小郡主右足先落地只觉脚上直痛到心裏,身子一侧,滚倒在地,哭道:「我的…我的腿断啦。」韦小宝情急之下,駡了出来:「他妈的,迟不断,早不断……」心想老子自己逃命要紧,别说你一条腿断了,就是四条腿、八条腿都断成十七八段,老子也不放在心上,一转身抢到窗口,向外一望,只要外面没人,就此跃出。
一望之下,只见太后双掌向後挥出,跟着两人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下,一人正好摔在他窻下,朦朦胧胧间仍可见到这人穿着宫中侍卫的服色,心下大奇:「太后为甚麽打宫中侍卫?」见太后闪身躲在花丛之中,又见数丈之外有六七人正在厮杀,手中各有兵刃,斗得甚是激烈,听得远处有人叫道:「拿刺客,拿刺客!」韦小宝又惊又喜:「原来宫来了刺客,却不是来拿我。」凝目望去,见太后挥掌又和一名侍卫相斗。那侍卫使一对钢锥,虽和他窗口相距已远,钢锥上的白光仍是一闪一闪的射将过来。斗得一会,太后又将那侍卫打死,飞身在黑暗中隐没。
韦小宝心想:「宫中侍卫不是捉我,难道是奉皇上之命去捉太后?那麽老子不用逃了!」回身向小郡主瞧了一眼,见她坐在地下,轻声呻吟。他既知自己无危险,心情立时大佳,走到她身前,低声道:「怎么样?痛得很厉害吗?外边有人要来捉你,快别作声。」小郡主吓得不敢再响,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道:「黑脚狗牙齿厉害,上点苍山吧!」小郡主「咦」的一声,道:「是我们的人。」韦小宝道:「是你朋友?你怎么知道 ?」小郡主道:「他们说的是我们沐王府的暗语,快…快…我去瞧瞧。」韦小宝道:「他们来皇宫救你,是不是?」小郡主道:「我不知道。这里是皇宫?」韦小宝不答,心想:「他们若知这小丫头在这裏,定是冲进来救人,老子双拳难敌四手。」一伸手,牢牢按住她嘴巴,道:「千万不可出声。给人一声觉,连你另一条腿也打断了,我可不舍得!」只听外面有入「啊啊」大叫,又有人欢呼道:「杀了两个刺客!」有人叫道:「刺客向东逃了,大夥儿快追!」人声渐渐远去。韦小宝放开了手,道:「你的朋友逃走啦!」小郡主道:「不是逃走!他们说上『点苍山』,是暂时退一退的意思。」韦小宝道:「黑脚狗是甚麽人?」小郡主道:「黑脚狗就是满清皇帝手下的武士。」
远处人声隐隐,传令之声不绝。显然宫中正在围捕刺客。忽然窗下有人呻吟了两声,却是女子的声音。韦小宝道:「有个刺客还没死,我去戳她两刀!」宫中侍卫均是男子,这呻吟的自然是刺客了。小郡主道:「不……不要杀她,或许是我们府中的人。」她扶着韦小宝的肩头,站了起来,当下顾不得右腿疼痛,左足单脚着地,几下跳跃,到了窻口,只见窻下有两个人。问道:「是天南地北的……」韦小宝一伸手,又按住了她嘴。窻下一个女子道:「孔雀明王座下的,你……你是小郡主?」
韦小宝心想这女人已发现了小郡主的踪迹,祸事不小,提起匕首,便欲掷下,突然间右腕一紧,已被小郡主握住,跟着胁下一痛,按住她嘴的左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韦小宝只觉全身一阵麻痹,匕首险险脱手,再也无力掷下,只听得小郡主问道:「是师姊麽 ?」窗下那女子道:「是我。你……你在这裏干甚麽?」小郡主还没有回答,韦小宝接口道:「你奶奶的,你在这裏干甚麽?」小郡主道:「你……你别骂她,她是我师姊。师姊,你受了伤,是不是?喂,你……你快想法子救救我师姊。师姊待我最好的。」她这几句话分别对二人而说。窗下那女子呻吟了一声,道:「我不要这小子救。谅这小子也没救我的本事。」
韦小宝气血已顺,用力一挣,駡道:「臭小娘!我没有救你的本事?你这种第九流武功的小丫头,哼,老子只要伸一根小指头儿,随手便救你妈的二三十个、七八十个。」这时远处又响起了「捉刺客、捉刺客」的声音,小郡主心中大急,道:「你快救我师姊,我…我叫你三声好…好…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这三个字,本来她说什麽也不肯叫,但这时为了求他救人,只得连叫数声。
韦小宝大乐,哈哈大笑,道:「好妹妹,你要好哥哥做甚么?」小郡主满脸羞得通红,道:「我求你救救我师姊。」窗下那女子的语气却是十分倔强,道:「小郡主,别求他,这小子自身难保,连自己也救不了自己。」韦小宝道「哼,瞧在我好妹妹份子,我偏要救你。好妹子,咱们说过了话,不许抵赖,你要我救你师姊,以後你可不得改口,永远得叫我好哥哥。」小郡主道:「叫你甚麽都成;好伯伯、好叔叔、好公公!」韦小宝笑道:「我只做好哥哥,叫我『公公』的人,还怕少了。」小郡主道:「是了,我永远…永远叫你好…好…」韦小宝道:「好甚么?」小郡主道:「好……好哥哥!」说着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推。韦小宝跳出窗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蜷着身子斜倚於地,说道:「宫裏侍卫就来捉你去了,将你斩成肉酱,做肉包子吃。」那女子道:「希罕吗?自有人给我报仇。」韦小宝道:「你这小丫头倒嘴硬。侍卫们先不杀你,把你衣服脱光了,大家…大家拿你做老婆。」那女子心中一寒,再也不敢嘴硬,道:「你快一刀将姑娘杀了。」韦小宝笑道:「我为什麽杀你?我也要将你衣服脱光了,拿你做老婆。」说着俯身去抱她。那女子大急,一掌打了他一个耳光,但她重伤之余,手上劲力毫无,打在脸上,便如是轻轻一拂。韦小宝笑道:「你还没做我老婆,已先给老公搔痒。」抱着她跃进房去。
小郡主大喜,上前将那女子抱住,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窗外忽然有人低声说道:「桂……桂公公,这女子……这女子是反贼,救……救她不得。」韦小宝大吃一惊,颤声问道:「你……你是谁?」那人道…「我……我是宫中……侍……卫……」韦小宝登时明白,他是适才给太后一掌打中的侍卫,竟然未死,听他说话断断续续,受伤定然极重,心想:「我若将这黑衣衣女子交了出去,自是一件功劳,但小郡主又怎么办?此事败露出来,那可是大祸一桩。」跃出窗外,说道:「你受了伤吗?」那人道:「我……我胸口……」韦小宝踏上一步,道:「让我瞧瞧。」提起匕首,嗤的一刀,插入他胸口,那侍卫哼也没哼,立时毙命。他想:「左近只怕尚有受伤之人,说不得,只好一个个都杀了灭口。」
他在周遭花丛假山寻了一遍,地下共有五具尸首,三个是宫中侍卫,两个是外来刺客,都已气绝身死。韦小宝抱起一具刺客的尸首,放在窗格之上,头裏脚外,跟着在尸首背後用匕首戳了几刀。小郡主惊道:「他…他是我们王府的人,死都死了,你怎麽又杀他?」韦小宝哼了一声,道:「要救你臭小娘师姊,只好如此。」
那女子躺在床上,说道:「你才是臭的。」韦小宝笑道:「你又没闻过,怎知我是臭的?」那女子道:「这房裏就有一股臭气。」韦小宝笑道:「本来很香,你进来了之後才臭。」小郡主急道:「你两个又不相识,一见面就吵嘴,快别吵了。师姊,你怎么到这裏来?是…是来救我么 ?」那女子道:「我们不知道你在这裏。大夥儿不见了你,到处找寻不到,料想定是给…给鞑子……」说到这裏,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韦小宝道:「没力气说话,就少说几句。」那女子道:「我偏要说,偏要说,你怎么样?」韦小宝道:「你有本事就说下去。人家小郡主多麽温柔斯文,那像你这般,是个泼辣婆娘。」
小郡主道:「不,不,你不知道。我师姊是最好不过的。你别骂她,她就不会生你气了。师姊,你什么地方受了伤?伤得重不重?」韦小宝道:「她武功不行,不自量力,到宫裏来现世,自然伤得极重,我看活不了三个时辰,等不到天亮就会归天。」小郡主道:「不会的。好……好哥……你想法子救救我师姊。」那女子怒道:「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他救。小都主。这小子油腔滑调,你为什么叫他……叫他这个?」韦小宝道:「叫我什么?」那女子却不上当,道:「叫你小猴儿。」韦小宝道:「我是公猴儿,你就是母猴儿。」跟女人拌嘴吵架,他在丽春院中久经训练,什么大阵大仗都经历过来的,那裏会输给人了?那女子听他出言粗俗无赖,便不再睬他,只是喘气。韦小宝提起桌上烛台,道:「咱们先瞧瞧她伤在何处。」那女子叫道:「别瞧我,别瞧我!」韦小宝喝道:「别大声嚷嚷,你想人家捉了你去做老婆吗?」拿近烛台一照,只见这女子半片脸染满了鲜血,约摸十七八岁年纪,一张瓜子脸,容貌是甚美,忍不住赞道:「原来臭小娘是个美人儿。」小郡主道:「你别骂我师姊,她……她本来是个美人儿。」韦小宝道:「我非拿她做个老婆不可。」那女子一惊,想挣扎起来打人,但身手微微一抬,便「啊」的一声,又摔在床上。韦小宝于男女之事,自然懂得极早,但说「拿她做个老婆」云云,倒不是动了色心,只是他生来恶作剧,见她听得自己一说到要拿她做老婆,便大大着急,就不住激她,笑道:「你不用性急,还没拜堂,怎能做夫妻?啊哟!你伤口流血,可弄脏了我床。」只见她衣衫上鲜血不住渗出,伤势着实不轻。
忽听得一群人快步走近,有人叫道:「桂公公,桂公公,你没有事吗?」原来宫中侍卫击退刺客,保护了皇上,太后,和位份较高的嫔妃,便来保护有职司的太监。韦小宝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便有十几名侍卫抢着来讨好。韦小实低声向小郡主道:「上床去。」拉棉被将二人都盖住了。放下了帐子,叫道:「你们快来,这裏有刺客!」那女子大惊,但重伤之下,那里挣扎得起?
小郡主急道:「你别嚷,别叫人来捉我师姊。」韦小宝道:「她不肯做我老婆,那有什麽客气?」说话之间,十几名侍卫已奔到了窗前。一人叫道:「啊哟,这裏有刺客。」韦小宝笑道:「你们不用慌。这家伙想爬进我房来,却给老子一切抖理了。」众侍卫举起火把,果见那人背上有几个伤口,衣上、窗上、地下都是血迹。一人道:「桂公公受惊了。」另一人道:「桂公公受什么惊?桂公公武功卓绝,一举手便将刺客杀死,再多来几个,一样的杀了。」众侍卫跟着讨好,大赞章小宝了得,今晚又立了大功。
韦小宝笑道:「功劳也没有什麽,这刺客本来已受了伤,杀他很容易。」一名侍卫叹道:「施老六和熊老二殉职身亡,这批刺客当真凶恶之至。」韦小宝道:「大家还是去保护皇上要紧,我这裏没事。」一人道:「皇上寝宫之前已有二百多人,刺客逃的逃,杀的杀,宫裏已清静了。」韦小宝道:「殉职的侍卫,咱明儿求皇上优加抚卹,大夥儿都辛苦了,皇上必有重赏。」众人大喜,一齐请安道谢。韦小宝心道:「又不是我拿银子赏人,何不多做好人?」说道:「众位的姓名,我记不大清楚了,请各位自报一遍。皇上若是问起今晚出力之人,兄弟也好提上一提。」众侍卫更是喜欢,忙将姓名报了出来。韦小宝记心极好,将十余人的姓名覆述了一遍,丝毫无错,说道:「大夥儿再到各处去巡巡,说不定黑暗隐僻的所在,还有刺客躲着,若是捉到了活口,男的重重拷打,女的便剥光了衣衫做老婆。」众侍卫都哈哈大笑起来,连称:「是,是!」韦小宝道:「把尸首抬去了吧?」众侍卫答应了,抢着搬抬尸首,请安而去。
韦小宝关上了窗子,转过身来,鈎起帐子,揭开棉被。小郡主笑道:「你这人很坏,吓了我们一大跳……啊哟……」只见被褥上都是鲜血,她师姐脸色惨白,呼吸微弱。韦小宝道:「她伤在何处?快给她止血。」那女子道:「你…你走开,小郡主,我…伤在胸口。」韦小宝本来还想说几句话取笑,见血流得极多,怕她伤重而死,便转过头,道:「伤口流血,有什麽好看?你道是西洋镜、万花筒么?小郡主,你有没有伤药?」小郡主道:「我没有啊。」韦小宝道:「臭小娘身边有没有?」那女子道:「没有!你才是臭小娘。」
只听得衣衫簌簌之声,小郡主解开了那女子的衣衫,忽然惊叫:「啊哟!怎…怎麽办?」韦小宝回过头来,见那女子右乳之下有个两寸来长的伤口,鲜血兀自流个不住。小郡主年幼识浅,手足无措,哭道:「你…你…快救我师姊……」那女子又惊又羞,道,「别…别让他看。」韦小宝道:「呸!我才不希罕看呢。」眼见她血流不止,四顾室中,要找些棉花布片给她塞住伤口,一瞥眼见到药钵中大半钵「莲蓉豆泥蜜糖珍珠糊」,喜道:「这种灵丹妙药,很能止血。」捞起一把,抹在她伤口之上。
这蜜糊黏性极重,黏住了伤口,血便止了。韦小宝将钵中的蜜糊都敷上了她伤口,自己手指上都是蜜糊,见她椒乳颤动,这小顽童恶作剧之念难以克制,顺手便都抹在她乳房上。那女子气得险险晕去,叫道:「小…小郡主,给…给杀了他。」小郡主道:「师姊,他给你治伤呢!」
那女子气得险险晕去,苦於动弹不得。韦小宝道:「你快点了她穴道,不许她乱说乱动,否则流血不止,性命交关。」小郡主应道:「是!」点了那女子小腹、胁下、腿上几处穴道,说道:「师姊,你别乱动!」这时她自己的断腿处也是痛得不可开交,眼眶中泪水不住滚来滚去。韦小宝道开「你也躺着别动。」记得幼时在扬州与小朋友打架,有人跌断了手臂,跌打医生用夹板将断臂夹住,敷以草药,当下卸下两条櫈脚,夹在她断腿之侧,牢牢用绳子缚紧,心想:「这伤药却到那裏找去?」
一凝思间,已有了主意,向小郡主道:「你们躺在床上,千万不可出声。」放下帐子,吹熄了烛火,拔闩出门。小郡主急道:「你……你到那裏去?」韦小宝道:「去拿药洽你的腿。」小郡主道:「你快些回来。」韦小宝道:「是了。」听小郡主说话的语气,竟将自己当作了大靠山,不禁大是得意。他反手带上了门。一想不妥,又推门进去,上了门闩,从窗子中跃出,关上了窗子。这样一来,宫中除了太后、皇上,谁也不敢擅自进他屋子。
他走得十几步,只觉後腰隐隐作痛,心想:「皇太后这老婊子下毒手打我,在宫中再躭下去,韦小宝迟早老命难保,还是尽早溜之大吉的为妙。」他向有火光处走去,却是几名侍卫正在巡逻,一见到是他,都抢着迎了上来。韦小宝问道:「宫裏侍卫兄弟们有多少人受伤?」一人道:「回公公,有七八人重伤,十四五人轻伤。」韦小宝道:「在那裏治伤,带我去瞧瞧。」众侍卫齐道:「公公关心侍卫兄弟,大夥儿没一个不感激。便有两名侍卫领路,带着韦小宝到了众侍卫的住处,果见二十来名受伤的侍卫,都躺在一座厅中的软床上,四名太医正在忙忙碌碌的给众人治伤。
韦小宝上前慰问,不住夸奖众人英勇杀敌,为了保护皇上,竟是奋不顾身,一一询问受伤各人的姓名。众侍卫听了他的言语,登时精神大振,似乎伤口也不怎么痛了。韦小宝问道:「这些反贼到底是那一路的?是鳌拜那厮的手下吗?」一名侍卫道:「似乎都是汉人。却不知捉到了活口没有?」韦小宝询问众侍卫和刺客相斗的情形,眼中却在留神观看太医的用药。众侍卫所受之伤,不是刀枪的外伤,便是受了拳掌的内伤,又或是断骨挫伤。韦小宝道:「这些伤药我身边都备一些,若有宫中侍卫兄弟们受了伤,来不及召唤太医,我好先给大夥儿洽治。哼,这些刺客穷凶极恶,大胆之极,今天没一网打尽,难保以後不会再来。」几名侍卫都道:「桂公公体卹侍卫兄弟,真是想得周到。」
韦小宝叫太医将各种伤药都包上一大包,揣在怀裏,问明了外敷内服的用法,又夸奖一阵,慰问一阵,这才离去。他见识幼稚,说的话乱七八糟,殊不得体,夸奖慰问之中,夹着不少市井粗口,但众侍卫本是粗鲁武人,对於「奶奶,十八代祖宗」,原就不如何看重,加之给刺客打伤後,自觉艺不如人,沮丧之极,忽蒙桂公公夸奖,那等於是皇上传旨嘉勉,就算给他大骂一顿,心中也是受用,何况是赞得天花乱坠?这一番当真是心花怒放,恨不得身上伤口再加长加阔几寸。
韦小宝回到自己屋子,先在窗外侧耳倾听,房中并无声息,低声道:「小郡主,是我回来了。」他生怕贸然跃进窗去,给那女子砍上一刀,刺上一剑。小郡主喜道:「嗯,我等了你好久啦」韦小宝跃入房中,关上窗,点亮腊烛,揭开帐,见他二人并头而卧。那女子与他目光一触,立即闭上了眼。小郡主却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目光中露出欣慰之意。
韦小宝道:「小郡主,我给你敷伤药。」小郡道:「不,先治我师姊。请你将伤药给我,我替她敷。」韦小宝道:「甚麽你啊我的,叫也不叫一声。」小郡主涩然一笑,道:「你到底叫甚麽名字?我听他们叫你桂公公。」韦小宝道:「桂公公,是他们叫的,你叫我甚么?」小郡主微微闭眼,低声道:「我心里…心里可以叫你好…好哥哥,嘴上老是叫着,这可不…不…好。」韦小宝道:「好,咱个通融一下,有人在旁的时候,我叫你小郡主,你叫我桂大哥。没有人时,我叫你好妹子,你叫我好哥哥。」小郡主还没答应,那女子睁眼道:「小郡主,肉麻死啦,他讨你便宜,别听他的。」
韦小宝道:「哼,又不是要你叫,你多管甚麽闲事?你就是叫我好哥哥,我还不要呢。」小郡主道:「那你要她叫你什么?」韦小宝笑道:「除非要她叫我好老公,亲亲老公。」那女子脸上一红,随即现出鄙夷之色,道:「你想做人家老公,来世投胎啦。」小郡主道:「好啦,好啦,你两个又不是前世寃家,怎地见面就吵?桂大哥,请你给我伤药。」韦小宝道:「我先给你敷药。」揭开被子,卷起小郡主的裤管,将跌打伤药敷在折骨之处。小郡主道:「多谢你啦。」说得甚是诚恳。
韦小宝道:「我老婆叫什么名字?」小郡主一怔,道:「你老婆?」见韦小宝向那女子一努嘴,微笑道:「你就爱说笑,我师姊姓方,名叫……」那女子急道:「别跟他说。」韦小宝听到她姓方,登时想起那日在苏北道上遇到了沐王府中姓方的一男一女,茅十八吓得魂不附体,用鞭子抽得自己全身是血,只是那女子此眼前这人大着好几岁,便道:「她姓方,我当然知道。我还有个大姨子、有个大舅子呢?」小郡主奇道:「什麽大舅子、大姨子?」韦小宝道:「她有个姊姊、有个哥哥,是不是?那就是我的大姨子、大舅子了。」小郡主更加奇怪了,道:「原来你们是亲戚。」
她天真烂漫,不懂韦小宝讨便宜的说话。那女子道:「小郡主,别眼他说,这小孩儿坏得很。他不是我亲戚,有了这种亲戚才倒霉呢。」韦小宝哈哈大笑,将伤药交给小郡主,俯嘴在她身边低声道:「好妹子,你悄悄跟我说,她叫甚麽名字。」但她二人并枕而卧,韦小实说得虽轻,还是给那女子听见了,她急道:「别说。」韦小宝笑道:「不说也可以,那我就要亲一个嘴。先在这边脸上香一香,再在那边香一香,然後亲一个嘴。你到底爱亲嘴呢,还是爱说名字?」那女子无法动弹,给惫懒小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幸好他一来年纪幼小,二来适才听了众侍卫的言语,知他是个太监,只不过口头上顽皮胡闹,不会有何真正非礼之行,心中倒也并不如何惊惶,见他将嘴已凑过来,真要亲嘴,忙道:「好,好,说给这小鬼听吧!」
小郡主笑了笑,道:「我师姊姓方,单名一个『怡』字,『心』字旁一个『台』字的『怡』。」韦小宝根本不知「恰」字怎生写法,点了点头,道:「嗯,这名字马马虎虎,也不算很好。小郡主,你又叫什么名字?」小郡主道:「我叫沐剑屏,是屏风的屏。不是浮萍的萍。」韦小宝道:「这名字好些,不过也不是第一流的。」方怡道:「你的名字定是第一流的了,尊姓大名,却又不知如何好法?」韦小宝一怔,心想:「我真名不能说,小桂子的名字似乎也不见有什么精采。」便道:「我姓吾,在宫裏做太监,大家叫我『吾老公』。」方怡冷笑道:「吾老公,吾老公,这名字倒挺……」说到这裏,登时醒觉,原来上了他的当,呸的一声,道:「瞎说!」
小郡主方剑屏道:「你又骗人,我听得他们叫你桂公公,不是姓吾。」韦小宝道:「男人就叫我桂公公,女人都叫我吾老公。」方怡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韦小宝微微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方怡道:「我知道你姓胡,名说,字八道!」韦小宝哈哈一笑,只见方怡说了这一会子话,呼吸又急促起来,便道:「好妹子,你给她敷药吧,别痛死了她。我吾老公就只这么一个老婆,这个老婆一死,第二个可娶不起了。」沐剑屏道:「师姊说你胡说八道,果然不错。」放下了帐子,揭被给方怡敷药,问道:「桂大哥,你先前敷的止血药忽麽办?」韦小宝道:「血止住了没有?」沐剑屏道:「止住了。」原来蜜糖一物,颇具止血之效,黏性又强,黏住了伤口,竟然不再流血。至於莲蓉。豆泥等物,虽无药效,但堆在伤口之上,也可阻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