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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怡本来没有将眼前这小太监当作一会事,待见他手刃瑞栋,用奇药化去他的尸体,而宫中旁的太监又对他十分恭敬,才信他确是大非寻常。刘一舟是她倾心相感的意中人,虽无正式的婚姻之约,但二人早已心心相印,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昨晚二人一同入宫干此大事,方怡眼见刘一舟失手为宫中侍卫所擒,苦於自己受伤,相救不得,料想情郎必然殉难,岂知这小太监竟说他非但未死,还能设法相救,心想:「但教刘郎能平安脱险,我纵然一生受苦,也是感谢上苍待我不薄。这小太监又怎能娶我为妻?他只不过喜欢油嘴滑舌,讨些口头上的便宜,我且就着他些便了。」想明白了这节,便即微微一笑。端起杯酒,说道:「这杯酒就跟你喝了,可是你若救不得我刘师哥,难免做我刀下之鬼。」
韦小宝见她笑靥如花,心中大乐,也端起酒杯,说道:「咱们说话可得敲钉转脚,不得抵赖。倘若我救了你刘师哥,你却反悔,又要去嫁他,那便如何?你们两个夹手夹脚,我可不是对手,他一刀砍来,你一剑劈落,我桂公公登时分为四块,这种事不可不防。」方怡收起笑容,肃然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桂公公若能相救刘一舟平安脱险,小女子方怡便嫁桂公公为妻,一生对丈夫忠贞不贰。若有二心,教我万刦不得超生。」说着将一杯酒泼在地下,又道:「小郡主便是见证。」
韦小宝大喜,向沫剑屏道:「好妹子,你可有甚麽心上人要我救没有?」沐剑屏道:「没有 !」韦小宝道:「可惜,可惜!」沫剑屏道:「可惜甚麽?」韦小宝道:「如果你也有个心上人,我也去救了他出来,你不是也嫁了我做好老婆麽?」沐剑屏道:「呸!有了一个老婆还不够,得陇望蜀!」韦小宝笑道:「癫虾蟆想吃天鹅 !喂,好老婆,跟你刘师哥一起被擒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络顋胡子…」沐剑屏道:「那是吴师叔。」韦小宝道:「还有一个身上刺满了花,胸上有个老虎头。」沐剑屏道:「那是青毛虎敖彪,是吴师叔的徒弟。」韦小宝道:「那吴师叔叫甚麽名字?」沐剑屏道:「吴师叔名叫吴立身,有个外号,叫作『摇头狮子』。」韦小宝笑道:「这外号取得好,人家不论说甚麽,他总是摇头。」沐剑屏道:「桂大哥,你既去救刘师哥,不妨顺便将吴师叔和敖彪也救了出来。」韦小宝道:「那吴师叔和敖彪,有没有容貌美丽的女相好?」沐剑屏道:「不知道,你问来干甚麽?」韦小宝道:「我得先去问问他们的女相好,肯不肯让我占些便宜,否则我拼命去救人,岂不是白辛苦一塲?」蓦地裏眼前黑影一晃,一样物事劈面飞来,韦小宝急忙低头,巳然不及,拍的一声,正中额角。那物事撞得粉碎,却是一只酒杯。韦小宝和沐剑屏同声惊呼:「啊哟!」韦小宝额上鲜血登时涔涔而下,眼中酒水模糊,瞧出来白茫茫的一片。只听方怡喝道:「你立即去把刘一舟杀了,姑娘也不想活啦,免得整日受你这等没来由的欺侮!」原来这只酒杯正是方怡所掷,幸好她重伤之余,手上劲力已失。韦小宝额头虽给酒杯击中,所伤却并不甚重。
沐剑屏道:「桂大哥,你过来,我给你瞧瞧伤口,别让碎瓷片留在肉裏。」韦小宝道:「我不过来,我老婆要谋杀亲夫。」沫剑屏道:「谁叫你乱说,又要去占别的女人便宜?连我听了也生气。」韦小宝哈哈大笑,道:「啊,我明白啦,原来你们两个是喝醋,听说我要去占别的女人便宜,我的大老婆、小老婆便大大喝醋了。」沐剑屏拿起酒杯,道:「你叫我什麽?瞧我不也用酒杯投你!」韦小宝伸袖子一抹眼睛,见沐剑屏佯嗔诈怒,眉梢眼角间却微微含笑,又见方恰神色间颇有歉意,自己额头虽然疼痛,心中却是甚乐,说道:「大老婆投了我一杯,小老婆若是不投,大不公平。」向前走上一步,道:「小老婆也投吧!」沐剑屏道:「好!」手一扬,酒杯中的半杯酒向他脸上泼到。韦小宝竟不闪避,半杯酒都泼在他脸上。他伸出舌头,将脸上的鲜血和酒水舐入口中,啧啧称赏,道:「好吃,好吃!大老婆打出的血,再加小老婆泼过来的酒,啊哟,鲜死我了,鲜死我了!」沐剑屏先笑了出来,方怡噗哧一声,忍不住也笑了,骂道:「无赖!」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交给沐剑屏,道:「你给他抹抹。」沐剑屏笑道:「是你打伤了人家,干么要我抹血?」方怡掩口道:「你不是他小老婆麽?」沐剑屏笑啐道:「呸!你刚才亲口许了他的,我可没许过。」方怡笑道:「谁说没许过?他说:小老婆也投吧!你就把酒泼他,那不是自己答应做他小老婆了?」韦小宝笑道:「对,对!我大老婆也疼,小老婆也疼。你两个放心,我再也不去勾搭别的女人了。」
方怡心想他是个太监,毕竟做不得丈夫,只不过讨些嘴头上的便宜。沐剑屏年纪尚小,於这男女之事似懂非懂,只觉韦小宝油嘴滑舌,说话讨人喜欢,什麽「大老婆、小老婆」,也不过是闹着玩而已。三个人说说笑笑,登时一室皆春。方怡叫韦小宝过来,检视他额角伤口中并无碎瓷,替他抹乾了鲜血,过了一会,血也就止了。三个人都不会喝酒,肚中却都饿了,吃了不少菜肴。
饭罢,韦小宝打了个呵欠,道:「今晚我跟大老婆睡呢,还是跟小老婆睡?」方怡脸一沉,道:「你说笑可得有个谱,你再钻上床来,我……我是一刀杀了你。」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道:「终有一天,我这条性命要送在你手裏。」想起今日还没有服过太后给的丸药,取出一粒吞了,将饭菜搬到外堂,取过一张席子铺在地下,和衣而睡。这时实在疲倦己极,片刻间便即睡熟。
次日一早醒来,只觉得身上暖烘烘地,睁眼一看,身上已盖了一条棉被,又觉头脸下有个枕头,坐起身来,只见床上纱帐低垂。隔着帐子,隐隐约约见到方怡和沐剑屏共枕而睡。他悄悄站起,揭开帐子,但见方恰娇艳,沐剑屏香雅,两个小美人的俏脸相距不过数寸,相互辉映,如明珠,如美玉,说不出的明丽动人。韦小宝忍不住便想每个人都去亲一个嘴,却怕惊醒了她们,心道:「他妈的,这两个小娘若是当真做了我的大老婆、小老婆,老子可快活得紧。丽春院中,那裏有这样俊的小娘。」
他轻手轻脚去开门,门枢呀的一声响,方恰便已醒了,见到是他,微笑道:「桂…桂…你早啊。」韦小宝笑道:「桂什么?好老公也不叫一声。」方恰道:「你又还没将人救出来。」韦小宝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救人。」这时沫剑屏也醒了过来,说道:「大清早你两个在说什么?」韦小宝道:「我们一夜没睡,两个人已说了一夜话。」打了个呵欠,道:「好困,好困!我这可要睡了。」方恰脸上一红,道:「跟你有什么话好说的?怎说得到一夜?」
韦小宝一笑,道:「好老婆,咱们说正经的。你写一封信,我拿去给你的刘师哥,他才肯信我,跟我混出宫去。否则他咬定是吴三桂的下属,只怕上当。」方怡道:「这也说得是。可是…可是我写甚麽好呢?」韦小宝道:「写甚麽都好,就说我是你老公,天下第一好人,最有义气,受你之托,前来相救,半无虚假。」一面说,一面找到了海大富的笔砚纸张,磨起了墨,将一张白纸放在小桌之上,推到床前。方恰坐起身来,一接过笔,眼泪忽然扑簌簌的滚了下来,哽咽道:「我写甚麽好?」韦小宝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温柔之心忽起,道:「你写甚麽都好,反正我不识字。你别说嫁了我做老婆,否则你刘师哥一生气,就不要我救了。」方怡道:「你不识字?你骗我。」韦小宝道:「我若识字,我是乌龟王八蛋,不是你老公,是你儿子,是你灰孙子。」方怡提笔沉吟,只感难以落笔。韦小宝满腔豪气,难以抑制,大声道:「好啦,好啦!我将刘一舟救出来之後,你嫁给他便是,我不跟他争了。反正你也不会真心跟我,与其将来戴绿帽,做乌龟,还是让你快快活活去嫁给他妈的这刘一舟。你爱写甚么便写甚么,他妈的,老子可甚麽都不放在心上。」
方怡一对含着泪水的大眼向他瞧了一眼,低下来,眼光中有欢喜之意,亦有感激之情,挥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纸摺成了一个方胜,说道:「请…请你给他。」韦小宝心中暗骂:「他妈的,你啊你的,大哥也不叫一声,过河拆桥,放完了焰口不要和尚。」但他既已逞了英雄好汉,装出一股豪气干云的模样,不能再逼着方怡做老婆,接过方胜,往怀中一揣,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心想:「要做英雄。就是自己吃亏,好好一个老婆,又双手送了给人。」来到乾清宫侧的侍卫房外,这时值班的头儿已换了张康年。他早一晚已得了多隆的嘱咐,要相助桂公公将刺客救出宫去,却不可露出丝毫形迹,致令刺客起疑,一见韦小宝到来,忙追将上去,使个眼色,和他一同走到假山之侧,低声道:「桂公公,你要怎生救人?」韦小宝见他神态亲热,心想:「皇上命我杀了侍卫救人,好让刘一舟他们不起疑心。这张老哥对我甚好,倒有些不忍杀他。好在有臭小娘一封书信,这姓刘的杀胚是千信万信的了。」沉吟道:「我再去审审这三个龟儿子,随机应变便了。」张康年笑着请了个安,道:「多谢桂公公。」韦小宝笑道:「又谢甚麽了?」张康年道:「小人跟着桂公公办事,以後公公一定不断提拔。小人升官发财,那是走也走不掉的了。」韦小宝微笑道:「你赤胆忠心给皇上当差,将来只怕一件事。」张康年一惊,道:「怕甚麽?」韦小宝道:「就只怕你家裏的库房太小,装不下这许多银子。」张康年哈哈大笑,跟着收起笑声,低声道:「公公,我们十几个侍卫暗中都商量好了,大家尽力给公公办事,说什麽要保公公做到宫裏的太监总首领。」
韦小宝微笑道:「那可妙得很了,等我大得几岁再说罢。」走进侍卫房,来到绑缚刘一舟等三人的厅中。一晚不见,三人的精神又萎顿了许多,虽然未再拷打,但两日两晚未进饮食,便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住了。厅中看守的七八名侍卫一齐向韦小宝请安,神态十分恭敬。
韦小宝大声道:「皇上有旨,这三个反贼大逆不道,立即斩首示众。快去拿些酒肉饭菜来,,让他们吃得饱饱地,免得死了做饿鬼。」众侍卫齐声答应。那虬髯汉子吴立身大声道:「我们为平西王尽忠而死,流芳百世,胜於你们这些给鞑子做奴才的畜生万倍。」一名侍卫提起鞭子,在他身上刷的一鞭,骂道:「吴三桂这反贼,叫他转眼就满门抄斩。」
刘一舟神情激动,双眼向天,口唇轻轻颤动,不知在说些甚麽。片刻间众侍卫拿了三大碗饭、三大碗酒进来。韦小宝道:「这三个反贼听得要杀头,吓得全身发抖,只怕酒也喝不下,饭也吃不落啦。三位兄弟辛苦些,喂他们每人喝两口酒,可不能多喝。这一大碗饭嘛,就喂他们吃了。若是喝得醉了,杀起头来不知道痛,可便宜了他们。来到阴世,阎罗王见到三个酒鬼,一生气,每个酒鬼先打三百军棍,那又害苦了他们。」众侍卫都笑了起来,喂着三人喝酒吃饭。
吴立身大口喝酒,大口吃饭,神色自若。敖彪吃一口饭骂一句:「狗奴才!」刘一舟脸色惨白,食不下咽,吃不到小半碗饭,就摇头不吃了。韦小宝道:「好啦,大夥儿出去。皇上命我问他们几句话,问了之後再杀头。」
张康年躬身道:「是!」领着众侍卫出去,带上了门。韦小宝听得众人脚步声走远,咳嗽一声,侧头向吴立身等三人打量,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吴立身骂道:「狗太监,有什麽好笑?」韦小宝笑道:「我自笑我的,关你什么事?」刘一舟突然说道:「公公,我……我就是刘一舟!」
韦小宝一怔,还未答话。吴立身和敖彪已同时喝了起来:「你胡说什麽?」刘一舟道:「公公,你…你救我一救,救…救我们一救。」吴立身喝道:「贪生怕死,算甚麽英雄奸汉,何必开口求人?」刘一舟道:「他…他说小王爷和我师父,托…托他来救…救我们的。」吴立身道:「他这种骗人的言语。也信得的?」韦小宝笑道:「『摇头狮子』吴老爷子,你就瞧在我脸上,少摇几次头吧。」吴立身一惊,道:「你…你…」韦小宝笑道:「我个个都识得,这一位是青毛虎敖彪敖大哥,是你的得意弟子,是不是?名师必出高徒,佩服佩服。」吴立身听他叫出了自己姓名和外号,心下惊疑不定。韦小宝从怀中取出方怡所摺的那个方胜,打了开来,放在刘一舟面前,笑道:「你瞧这是谁写的字?」刘小舟一看之下,大喜过望,颤声道:「这真是方师妹的笔迹。吴师叔。方师妹说这……这位公公是来救我们的,叫我一切都听他的话。」吴立身道:「给我瞧瞧。」韦小宝将那张纸拿到吴立身跟前,心想:「纸上不知写了些甚麽情话。我这老婆不怕羞,甚麽亲热的话都写得出。」只听吴立身读道:「『刘师哥,桂公公』自己人,义薄云天,干冒奇险,前来相救,务须听桂公公指示,求脱虎口。妹怡手启。』嗯,这上面画了我们沐王府的记认花押,倒是不假。」
韦小宝听得吴立身读了方怡那封信,称赞自己「义薄云天」,虽然不大明白「义薄云天」是什麽意思,却知是一句大大的好话,又听她信中并未对刘一舟说什么肉麻的话,更是欢喜,说道:「那还有假的?」刘一舟道:「公公,我那方师妹在那裏?」韦小宝心道:「在我床上。」口中说道:「她此刻躲在一个安稳的所在,我救了你们出去之後,再设法救她,和你相会。」
刘一舟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公公的大恩大德,真不知何以为报。」他适才听得韦小宝说,吃过酒饭後便提出去杀头,他本来胆大,可是突然间面临生死关头,这恐惧之情再也难以克制,忍不住声称自己便是刘一舟,只盼在千钧一发之际留得性命,待见到方怡的书信,得知活命有望,这一番欢喜当真是难以形容。
吴立身却是个临危不惧的好汉,仍要问个仔细,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何以肯加援手?」韦小宝道:「索性对你们说明白了。我的朋友都叫我癞痢头小三子,你们别奇怪,我从前是癞痢,现在不癞了,我有个好朋友,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名叫韦小宝。他说天地会中有人杀死了你们沐王府的白寒松,沐家小王爷不肯干休。但人死了活不转来,没有办法,那韦小宝就来托我救你们三位出去,赔还给沐王府,以便顾全双方义气。」
跟天地会这些交涉,吴立身知道得很明白。当下更无怀疑,点头道:「这就是了。适才言语,多有得罪。」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只不过如何闯出宫去,可得想个妙法。」
刘一舟道:「桂公公想的法子,必是妙的,我们都听从你的吩咐便了。」韦小宝心想:「我可还没想出什麽主意呢。」问吴立身道:「吴老爷子可有什麽计策?」吴立身道:「皇宫之中,狗侍卫极多,白天是闯不出去的,等到晚间,你来设法割断了我们手脚上的牛筋,让我乘黑冲杀出去便是。」韦小宝点头道:「此计极妙,只不过也不是十拿九稳。」在厅上走来走去,筹思计策。敖彪道:「冲得出去最好,冲不出去,至不济也不过是个死。」刘一舟道:「敖师哥,别打断桂公公的思路。」敖彪怒目向他瞪视,心中暗駡:「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韦小宝心想:「最好是有什麽迷药,将侍卫们迷倒,便可不伤人命。」走到外室,向张康年道:「张大哥,我要用些蒙汗药,你能不能立刻给我弄些来。」张康年笑道:「行,行。赵兄弟那裏现成有的是,我马上去拿。」韦小宝笑道:「赵二哥身边有蒙汗药?作什么用的?」张康年低声道:「不瞒公公说,前几日瑞副总管差我们去拿两个人。这两人武功了得,我们只怕明刀明枪的动手,多伤人命,而且不能活捉。赵兄弟就去弄了一批蒙汗药来,做了手脚。」韦小宝心道:「甚么多伤人命,不能活捉?你们打不过人家就是了。」说道:「结果大功告成?」张康年笑道:「手到擒来。」韦小宝听说这是瑞栋要他们去办的事,忍不住多问几句:「捉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
张康年道:「是宗人府的两个统领,听说是得罪了皇太后。瑞副总管把他们捉来後,逼他们缴了一部经书出来,後来暗中在他们嘴上鼻上贴了桑皮纸,就这么活生生的闷死了。」韦小宝听得暗暗心惊:「原来老婊子为的又是那部『四十二章经』。瑞栋取到经书後,为何不立即去交给老婊子,却藏在自己身上。这不是想自行吞没吗 ?」问道:「那是什么经书?这样要紧。」张康年道:「那可不知道了。我这就取蒙汗药去。」韦小宝道:「再相烦你带个讯,叫膳房送两桌上等酒席到这裏,是我相请众位哥儿的。」张康年喜道:「公公又赏酒喝。只要跟着公公,一辈子不愁短吃的喝的。」
过不多时,张康年已先取了蒙汗药来,好大的一包,怕不有一斤多重,低声笑道:「这一大包药,足够迷到一千人。点子若只一人,用手指甲挑这么一点儿,和在茶裏酒裏,那就够了。」跟着吩咐众侍卫搬桌摆櫈,说道桂公公赏酒喝。众侍卫大喜,忙着张罗。韦小宝道:「把酒席摆在犯人厅裏,咱们乐咱们的,让他妈的这三个刺客瞧得眼红,馋涎滴滴流。」
酒席设好,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己率同小太监和苏拉(按:清宫中低级杂役,满洲语称为苏拉),挑了食盒前来,将菜肴酒壶放在桌上。韦小宝笑道:「你们三个反贼,跟着吴三桂干这大逆不道之事,死到临头 还有嘴硬,现下瞧着老爷们喝酒吃菜,若是馋得熬不住,扮一声狗叫,老爷就赏一块肉给你吃?」众侍卫哈哈大笑。吴立身骂道:「狗侍卫、臭太监,我们平西王爷指日就从云南起兵,一路打到北京来,将你们这些侍卫、太监一股脑儿捉了,都丢在河裏喂王八。」韦小宝伸手入怀,在掌心中暗藏了半把蒙汗药,左手拿起酒壶,走到吴立身面前。
他提高酒壶,笑道:「反贼,你想不想喝酒 ?」吴立身不明他的用想,六声道:「喝也罢,不喝也罢!平西王大兵一到,你这小太监也是性命难逃。」韦小宝冷笑道:「那也未必!」高高-提起酒壶,仰起了头,将酒从空中倒将下来,张嘴接住了,一口吞将下去,赞道:「好酒。」左手平放胸前,用食指拨开壶盖,便将右手中的蒙汗药都撤入壶中,跟着拨上了壶盖,左手又提高酒壶,在半空中不住摇晃,笑道:「好反贼,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八道。」他放蒙汗药之时,身子遮住酒壶,除吴立身一人之外,谁也没见,这一摇晃,更将蒙汗药与酒尽数混和。吴立身瞧在眼裏,登时领悟,心下暗暗欢喜,大声道:「大丈夫死就死了,出言求饶,不是好汉。你这壶酒,痛痛快快的就让老子喝了。」
韦小宝笑道:「你想喝酒,偏不给你喝,哈哈,哈哈!」转身回到席上,给众侍卫都满潇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