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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回护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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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回护情郎

赵明晕去一阵,便即醒转,见无忌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什么?定是想周姑娘了?”无忌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我想到有些对她不起,辜负了她。”赵明道:“你后悔不后悔?”无忌道:“当时我要跟她拜堂成亲,想到你时,不由得好生伤心,此刻想到了她,却又对她好生抱歉。”赵明笑道:“那你心中对我爱得多些,是不是?”无忌道:“我老实跟你说吧,我是对你又爱又恨,对芷若是又敬又怕。”赵明笑道:“哈哈!我宁可你对我又爱又怕,对她是又敬又恨。”无忌笑道:“现下又不同了,我对你是又恨又怕,恨的是你拆散了我美满良缘,怕的是你不肯赔我。”赵明道:“赔什么?”无忌笑道“今日要你以身相代,赔还我的洞房花烛。”赵明满脸飞红,忙道:“不,不!那要将来跟我爹爹说好——等我向哥哥赔礼疏通,这才—这才—”无忌道:“要是你爸爸一定不肯呢?”赵明叹道:“那时我嫁魔随魔,只好跟着你这小魔头,自己也做个小魔婆了。”无忌扳起了脸,喝道:“大胆的妖妇,跟着张无忌这淫贼造反作乱,该当何罪?”赵明也扳起了脸,正色道:“罚你二人在世上做对快活夫妻,白头偕老,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得超生。”

两人说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忽听得前面一人朗声道:“郡主娘娘,小僧在此恭候多时。”声音清越,却震得满山鸣响,显是内力十分深厚。无忌吃了一惊,急忙止步,只见山后转出三名番僧,一人穿红,一人穿黄,第三人极为矮小,却是身披金色袈裟。那穿红袍的番僧双手合什,躬身说道:“小僧奉王爷之命,迎接郡主回府。”

赵明并不认得三僧,说道:“三位从何处来?怎地我并不相识?”红衣番僧道:“小僧摩罕法!”指着穿金色袈裟的番僧道:“这位是小僧的师伯鸠尊者!”指着穿黄袍的番僧道:“这位是小僧的师兄摩罕圣。我三人从西天竺来,投入汝阳王爷府中,适逢郡主外出,是以今日方得拜见。”说着三人躬身行礼。无忌眉头微蹙,寻思:“这三人的功力已是不弱,他师伯和师兄当更加了得。我以一敌三,未必能胜,何况手中又抱着一人。”赵明道:“你们等在这里干么么?”摩罕圣举了举手上的一只白鸽,并不说话。赵明早知这是兄长的白鸽传讯,通知了父亲,是以被这三人迎头截住,看来父亲手下高人尽出,四处拦阻,不只这三个番僧而已。

她一侧头,见无忌脸有忧色,于是凑嘴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三个和尚很难打发么?”无忌点了点头。赵明微一沉吟,心念已决,在他耳边低声道:“谢大侠的所在,我便跟你说了。日后你是否负我,凭你良心。”她想无忌一人要脱身而去,当是易如反掌,自己不能为了一己私情,累得谢逊性命。无忌这时却是舍不得和她分离,道:“你不用担心,咱们冲过去再说。”眼见山道狭窄,左边下临深谷,右边是陡削的绝壁,除了硬冲,更无别法。只听摩罕法道:“郡主身上有伤,王爷极是担心,盼咐小僧,速速迎接郡主芳驾。”他虽是天竺人,华语倒说得颇为明白。那鸠尊者和摩罕圣却一言不发。鸠尊者尖嘴削腮,垂首低眉,宛如入定。摩罕圣却是挺胸凸肚,气势雄壮。

赵明道:“我爹爹在那里?”摩罕法道:“王爷便在山下相候,渴欲一见爱女伤势如何。”赵明笑道:“你的中国话说得很好啊。好吧!张公子,咱们走吧。”她是要走到一处较易脱身的所在,再行觅路逃走,挤在这狭狭的山道之中,实无施展余地。那知摩罕法从背上取下一只布袋,迎风一展,成了一只软兜,他拿着一端,摩罕圣握住了另一端。

摩罕法恭恭敬敬的道:“请郡主坐轿。”赵明笑道:“我不爱坐轿,就是喜欢他抱着。”无忌情知多言败事,大踏步使往前闯去。这三名得到飞鸽传书。已知无忌是个厉害的劲敌,摩罕圣手肘一弯,一肘便向胸口撞来。无忌纵身而起,跃过鸠尊者头顶。突觉一股冷冰冰的寒风,直袭下盘。无忌左手劈出,和鸠尊者对了一掌,猛觉这股阴寒的掌风变成炽热异常,原来鸠尊者一掌之中,顷刻间阴阳互变,的是极奇幻、极高明的掌法,非中土之所有。无忌所习九阳神功,得之于来自天竺的达摩祖师,他一听到摩罕法自称亦来自天竺,便早深具戒心,丝毫不敢怠忽,这一掌乃是用了八成力,鸠尊者猛哼一声,向后退了三步,无忌却是借了他一推之力,向山下纵出七八丈远,抱着赵明,向前急奔。交换这一掌后,他已试出鸠尊者功力较己尚差一筹,掌法虽然奇妙,那也远远不及自己的乾坤大挪移心法,认真较量武功,自己可操胜算。

只听得三名番僧叽哩咕噜的叫喊,自后紧紧追来,轻功竟是大为不弱,但无忌内力雄浑,虽是怀抱赵明,脚下可越奔越快,将这三名番僧抛得老远。翻过一道山岭,眼见三僧已是追赶不上,正想觅条岔路躲开,忽听得号角之声呜呜吹起,三十余名蒙古弓箭手快步而来,拦住了当路,两旁山坡上也突然出现蒙古官兵,擂木巨石,纷纷打下。只是他们不敢伤害赵明,但求截住他二人的去路,矢石倒不向无忌身上招呼。无忌见此路不通,忙向岭左的山坡上欺去,忽听得锣声当当,山峰上红旗招展,一排弓箭手排在岭上。原来四下里都有伏兵,已是身陷重围之中,无忌若是单身一人,原可冒险冲出,但携同赵明后身手究不灵便,倘若她身中一矢一石,不幸伤及要害,岂非终身憾事。

他微一沉吟,索性回头奔去,行不到半里,只见三名番僧飞步而至。无忌将赵明往地下一放,场道:“要性命的,快快让道,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鸠尊者踏上一步,一招“排山掌”,双掌齐出,当胸向无忌推到。无忌心想到此地步,力强者胜,纵然将这番僧击落深谷之中,那也是无可如何了,当下左掌挥出,一引一带,将对方这股雄猛无俦的掌力撞了回去。鸠尊者叫道:“阿米阿米哄!阿米阿米哄止!”似是念咒,又似骂人。赵明不肯吃亏,叫道:“你才阿米阿米哄!”

只见鸠尊者登登登退了三步,摩罕圣和摩罕法两名番僧伸掌抵住他的背心,将他推了回来。鸠尊者招式不变,又是一招“排山掌”击至。张无忌心想今日要带着赵明越出重围,用力之地尚多,不愿跟他硬拚,耗费真力,当下又以挪移乾坤心法,将他劲力化开,不料手指刚触及他掌缘,突然间如磁吸铁,手指竟和他掌缘牢牢黏住了。鸠尊者大叫:“阿米阿米哄!阿米阿米哄!”无忌连挣两挣,都是没能挣脱,只得运起九阳神功,反击过去。

这一次居然没将鸠尊者推动,但见摩罕圣、摩罕法二僧四只手出力抵在鸠尊者背心,三名番僧六眼圆睁,神情狰狞可怖。无忌猛然想起:“曾听太师父言道,天竺武功之中,有一种并体连功之法。这三个番僧集三人之力和我对掌,倒是不易取胜。”他生怕后面追兵到来,利在速战速决,不耐久耗,一声清啸,手上已加了一成力。只见三番僧额头登时大汗淋漓,顶上升起丝丝白气,突然间哇的一声,摩罕法喷出一口鲜血。说也奇怪,他这口鲜血一喷,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无忌却感对方推来的劲力反而增了一成。无忌体内真气鼓荡,手上劲力再增。摩罕圣满脸通红,张口一枝血箭,喷向鸠尊者颈中。无忌只觉对方掌力如潮而至,汹涌澎湃,莫可与御。

无忌倒退两步,将那股巨力卸脱了五成,再运劲反击过去。三番僧眼见不支,摩罕圣和摩罕法全身摇晃,差一点便要跌倒。鸠尊者一张口,一口鲜血向无忌脸上喷来。无忌侧身一让,胸口猛地受到对方掌力,犹如万斤巨锤之一击,但觉丹田中气血翻涌,也似要呕出一口鲜血,方始畅快。他万没料到这三名天竺僧的内功如此怪异,喷一口鲜血,劲力便强一成,但从三人神情看来,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只须再支持片刻,三人非脱力衰竭不可。他定一定神,九阳神功源源发出,拍的一声,摩罕法左足跪在地上,手掌仍未离开鸠尊者后心。

无忌心中正自一喜,忽听得背后脚步轻响,一人轻飘飘的一掌拍了过来。无忌吃了一惊,左掌向后拍出,待要将这掌化开,不料他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全恃九阳神功为根基,此时全力对付身前三名番僧,拍向身后这一掌只不过平时的二成力道。但觉一股阴寒之气从手掌中直传过来,霎时间上身发颤,已挡不住前后四名高手的同时夹击,身形一晃,便即俯身扑倒。赵明惊呼:“鹿先生,住手!”原来正是鹿杖客以玄冥神掌急施龙击。

赵明扑上前去,遮住无忌身子,喝道:“那一个敢再动手。”鹿杖客本想补上一掌,就此结果了这个生平第一劲敌的性命,见郡主如此相护,只得罢手退开。他纵声长啸,示意已然得手,招呼同伴赶来,并道:“郡主娘娘,王爷只盼郡主回府,并无他意。此人是大逆不道的反叛,郡主何苦如此?”赵明本想狠狠申斥他一番,但转念一想,莫要激动他的怒气,竟尔伤了无忌性命,当下忍住了口边言语,扶起无忌的身子。

过不多时,鸾铃声响,三骑马从山道上驰来,一是鹤笔翁,一是王保保,最后一人竟是汝阳王亲自到了。三人驰到近处,翻身下马,汝阳王皱眉道:“明明,你干么不听哥哥的话,在这里胡闹?”赵明眼泪夺眶而出,说道:“爹!你叫人这样欺负女儿。”汝阳王上前几步,伸手要去拉她。赵明右手一翻,白光闪动,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叫道:“爹,你不依我,女儿今日死在你的面前。”汝阳王吓得退后两步,道:“有话好说。你要怎样?赵明伸左手拉开自己右肩衣衫,扯下绷带,露出五个指孔,其时毒气已去,伤口未愈,血肉模糊,更是可怖。汝阳王见她伤得这样厉害,心疼爱女,连声道:“怎样了?怎样了?干么伤得这等厉害?”

赵明指着鹿杖客道:“这人心存不良。意欲奸淫女儿,我抵死不从,他—他—便抓得我这样,求爹爹—爹爹作主。”鹿杖客只吓得魂飞天外,忙道:“小人斗胆也不敢,岂—岂有此事?”汝阳王向他瞪目怒视,哼了一声,道:“好大的胆子!韩姬之事,我已宽恩不加追究,却又冒犯我女儿起来了。拿下!”

这时他随侍的武士已先后赶到,一听王爷喝道:“拿下”,虽知鹿杖客武功了得,还是有四名武士欺近身去。鹿杖客又惊又怒,心想他父女骨肉至亲,郡主恼我伤她情郎,竟来反咬我一口,常言道“疏不间亲”,郡主又是诡计多端,我怎争得过她?当下挥出一掌,将四名武士逼退,叹气道:“师弟,咱们走吧!”鹤笔翁尚自迟疑。赵明叫道:“鹤先生,你是好人,不像你师兄是好色之徒,快将你师兄拿下,我爹爹升你的官,重重有赏。”玄冥二老武功卓绝,只是热中于功名利禄,这才以一代高手的身份,投身王府以供驱策。鹤笔翁素知师兄好色贪淫,听了赵明之言,倒也信了七八成,升官之赏又令他怦然心动,只是他与鹿杖客同门至好,却又下不了手,一时犹豫难决。

鹿杖客脸色惨然,颤声道:“师弟,你要升官发财,便来拿我吧。”鹤笔翁叹道:“师哥,咱们走吧!”和鹿杖客并肩而行。玄冥二老威震京师,汝阳王府中众武士对之敬若天人,谁敢出来阻挡?汝阳王虽是连声呼喝,众武士也只虚张声势、装模作样一番,眼见玄冥二老扬长下山去了。

汝阳王道:“明明,你既已受伤,快跟我回去调治。”赵明指着张无忌道:“这位张公子见鹿杖客欺侮我,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哥哥不明就里,反说他是什么叛逆反贼,爹爹,我有一件大事要跟张公子去办,事成之后。再同他来一起叩见爹爹。”汝阳王听她言中之意,竟是要委身下嫁无忌。他听儿子说过,这人乃是明教教主。汝阳王这次离京南下,便是为了调兵遣将,对付淮河和豫那一带的明教反贼,如何肯让女儿随此人而去?于是问道:“你哥哥说,这人是魔教的教主,这没假吧?”赵明道:“哥哥最会胡说八道。爹爹,你瞧他有多大年纪,怎能做反叛的头脑?”汝阳王见张无忌不过二十一二岁,受伤后脸色憔悴,失去英挺秀拔之气,更加不像一个统率数十万军的大首领。但他素知女儿狡谲多智,又想明教为祸邦国,此人就算不是教主,只怕也是魔教中的重要人物,须纵他不得,便道:“将他带到城里,细细盘问。只要不是魔教中人,我自有升赏。”他这样说,已是顾到了女儿的面子,免得她当着这许多人面前恃宠撒娇。

四名武士答应了,便走近身来。赵明哭道:“爹爹,你真要逼死女儿么?”匕首向胸口刺进半寸,鲜血登时染红衣衫。汝阳王惊道:“明明,千万不可胡闹。”赵明哭道:“爹爹,女儿不孝,已私下和张公子结成夫妇,腹中有了他的骨肉。你要杀他,不如先杀了女儿。”

她此言一出,不但汝阳王和王保保大吃一惊,张无忌也是大出意料之外,虽知她是全力相护,却也万料不到她竟会捏造这种谎言。汝阳王连连跺脚,道:“此话可真?此话可真?”赵明道:“这等可耻之事,女儿若非迫不得已,岂肯当众轻贱自身、羞辱父兄?爹爹你就算少生了女儿这个人,放女儿去吧。”汝阳王双手不住扯着自己胡子,满额都是冷汗。他命将统兵、交锋破敌,都是一言立决,但今日遇上了爱女这等尴尬事,竟是束手无策。王保保道:“妹子,你和张公子都已受伤,且暂伺爹爹回去,请名医调理,然后由爹爹主婚,明媒正娶。爹爹得一乘龙快婿,我也有一位英雄妹夫,岂不是好?”他这番话说得好听,赵明却早知乃是缓兵之计,张无忌一落入他们手中,焉有命在?只怕立时便将他送到大都,斩首示众,便道:“爹爹,事已如此,女儿嫁鸡随鸡、嫁犬随犬,是死是活,我都随定张公子了。你和哥哥有什计谋,那也瞒不过我,终是枉费心机。眼下只有两条路,你肯饶女儿一命,就此罢休。你要女儿死,原也不费吹灰之力。”

汝阳王怒道:“明明,你可要想明白了,你跟了这反贼去,从此不再是我女儿。”赵明柔肠百转,原也舍不得爹爹哥哥,想起平时父兄对自己的疼爱怜惜,心中有如刀割,但自己只要稍一迟疑,登时便送了无忌性命,眼下只有先救情郎,日后再求父兄原谅,便道:“爹爹,哥哥,这都是明明不好,你——你们饶了我吧。”

汝阳王见女儿意不可回,深悔平日溺爱太过,放纵她行走江湖,以致做出这等事来,素知她从小任性,倘加威逼。她定然刺心自杀,不由得长叹一声,泪水潸潸而下,呜咽道:“明明,你多加保重。爹爹去了——你一切小心。”赵明点了点头,不敢再向父亲多望一眼。

汝阳王转身缓缓走下山去,左右牵过坐骑,他恍如不闻不见,并不上马,走出十余丈,他突然回过身来,说道:“明明,你的伤不碍事么?身上带得有钱么?”赵明含泪颗了点头。汝阳王对左右道:“把我的两匹马去给郡主。”左右卫士答应了,将马牵到赵明身旁,拥着汝阳王走下山去。鸠尊者等三名天竺僧委顿在地,无法站起,六名王府武士两个服侍一个,扶着跟在后面。过不多时,众人走得干干净净,山道下只剩得无忌和赵明二人。

无忌盘膝而坐,潜运神功,将鹿杖客这一掌中所含的阴寒之气,慢慢逼了出来。只是鹿杖客这一掌偷袭,适逢他以全力和天竺三僧较量内劲,后背藩篱尽撤,失了护体真气,以致受伤着实不轻。他以九阳真气在体内转了三转,呕出两口瘀血,才去了胸口闭塞之气,睁开眼来,只见赵明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无忌柔声道:“赵姑娘,这可苦了你啦。”赵明道:“这会儿你还是叫我“赵姑娘”么?我不是朝廷的人了,也不是郡主了,你——你心里,还当我是个小妖女么?”无忌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得据实告我。我表妹殷离脸上的剑伤,到底要不是你割的?”赵明道:“不是?”无忌道:“那么是谁下的毒手?”赵明道:“我不能跟你说。只要你见到谢大侠,他自会跟你说知详情。”无忌奇道:“我义父知道详情?”赵明道:“你身上内伤未愈,多问徒乱心意。我只跟你说,倘若你查明实据,殷姑娘确是为我所害,不用你下手,我自会在你面前自刎而死。”无忌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不信,沉吟半晌,道:“那多半是波斯明教那艘船上的水手之中,暗伏高手,施展什么邪法,半夜里将咱们一起迷倒,害了我表妹,盗去了倚天剑和屠龙刀。由此看来,寻出义父之后,非到波斯走一遭不可。见见小昭!”

赵明抿嘴一笑道:“你自己想去见见小昭,便捏造些缘由出来。我劝你不用胡思乱想了,早些养好了伤,咱们上少林寺是正经。”无忌奇道:“上少林寺干么?”赵明道:“救谢大侠啊。”无忌更是奇怪,道:“我义父是在少林寺么?怎么会在少林寺之中?”赵明道:“这中间的原委曲折,我是不知内情,但谢大侠身在少林寺内,却是千真万确,我跟你说,我手下有一死士,削发为僧,在少林寺出家。这是他递出来的讯息。”无忌道:“嘿!好厉害!”这“好厉害”三字,也不知是赞赵明的手段,还是说局势的险恶,说了这话后,便即低头沉思。他心中一觉烦恼,牵动内息,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赵明急道:“早知你伤得这等要紧,又是这等沉不住气,我便不跟你说了。”无忌坐下地来,靠在山石之上,待要宁神静息,但关心则乱,总是无法镇定,说道:“少林神僧空见,是被我义父以七伤拳打死的,少林僧俗上下,二十余年来誓报此仇。我义父落入了他们手中,那里还有命在?”赵明道:“你不用着急,有一件东西却救得谢大侠的性命。”无忌忙问:“什么东西?”赵明道:“屠龙宝刀。”无忌一动念间,已然明白,屠龙刀号称“武林至尊”,少林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对这把宝刀自是欲得之而甘心,他们为了得刀,必不肯轻易加害谢逊,只是一番折辱,定然难免。

赵明又道:“我想救谢大侠之事,还是你我二人暗中下手的为是。明教英雄虽众,但如大举进袭少林,双方损折必多。少林派倘若眼见抵挡不住明教进攻,谢大侠即将救出,说不定使出下策,下手将谢大侠害了。”无忌听她想得周到,心中不禁感激,道:“明妹,你说得是。”

赵明第一次听他叫自己为“明妹”,心中说不出的甜蜜,但一转念间,想到父母之恩,戚友之亲,从此付诸东流,一去不可复返,又是不禁神伤。无忌知道她的心意,却也无从劝慰,只是想:“她此生已然托付于我,我不知如何方能报答她的深情厚意?芷若和我有婚姻之约,我却又如何能够相负?唉!眼前之事,终是设法救出义父要紧,这等儿女之情,且自放在一旁。”他强力着站了起来,说道:“咱们走吧!”

赵明见他脸色灰白,知他受伤着实不轻,秀眉微蹙,道:“我爹爹爱我怜我,倒是不妨,只怕哥哥不肯相饶。不出两个时辰,他又会派人来捉拿咱俩回去。”无忌点了点头,他见王保保行事果决,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原也不肯如此轻易罢手。目下两人都是身受重伤,若是西去少林,实是步步荆棘,一时彷徨无策。赵明道:“无忌哥哥,咱们急须离开此处险地,到了山下,再定行止。”无忌点了点头,蹒跚着去牵过坐骑。待要上马,只感胸口,一阵剧痛,竟是跨不上去。赵明右臂用力,咬着牙一推,将他送上了马背,但这么一用力,胸口被匕首刺伤的伤口又流出不少鲜血。她挣扎着也上了马背,坐在无忌身后。本来是无忌扶她,一现下反而变成她扶无忌。二人喘息半晌,这才纵马前行,另一匹便跟在其后。

二人共骑,缓缓下山。赵明料想父亲不致变计,哥哥当着父亲之面,也不敢派人前来生事,但一两个时辰之后,只要哥哥能设法暂时离开父亲,一切便甚难料。二人下得山来,索性往大路上走去,折而东行,以免和王保保撞面。行得片刻,便走上了一道小路,赵明和无忌稍稍宽心,二人商量,便是王保保遣人追拿,也不易寻到这条偏僻小路上来。只要挨到天黑,入了深山中便有转机。正行之间,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两匹马急驰而来。赵尹花容失色,抱着无忌的腰,说道:“我哥哥来得好快,咱俩苦命,终于难脱他的毒手。无忌哥哥,让我跟他回府,设法求恳爹爹,咱们徐图后会,天长地久,终不相负。”无忌苦笑道:“令兄未必便肯放过了我。”刚说了这句话,身后两乘马相距已不过数十丈。赵明拉马让在道旁,拔出匕首,心意已决,若有回旋余地,自当以计脱身,要是哥哥决意杀害无忌,两人便死在一块。

那两乘马奔到身旁,却不停留,马上乘者是两名蒙古士兵,经过二人身旁,只是忽忽一瞥,便即越过前行。赵明心中刚叫出一声:“谢天谢地,原来只是两个寻常小兵,非为追寻我等而来。”两名元兵却已勤慢了马,商量了几句,忽然圈转马头,驰到二人身旁。一名满腮胡子的元兵喝道:“兀那两名蛮子,这里好马是那里偷来的?”赵明一听他的口气,便知他见了父亲所赠的骏马,起意眼红。汝阳王这两匹马,原是神骏无俦,兼之金镫银勒,华贵非凡。蒙古人爱马如命,见了焉有不动心之理?赵明心想:“这虽是爹爹相赠,但这两个恶贼,若是恃强相夺,也只有给了他们。”打蒙古话道:“你们是那一位将军的麾下?竟敢对我如此无礼?”那蒙古兵一征。问道:“小姐是谁?”他见赵明和无忌衣饰华贵,跨下两匹马更是非同小可,再听她蒙古话说得流利,倒也不敢放肆。

赵明道:“我是花儿不赤将军的小姐,这是我的哥哥。咱二人路上遇盗,身上受了伤。”两名蒙古兵相互望了一眼,突然放声大笑。那胡子兵大声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这两个娃娃再说。”抽出腰刀,纵马便向无忌头上砍来。赵明惊道:“你们干什么?我告知将军,教你二人四马分尸而死。”

“四马分尸”是蒙古军中重刑,犯法者四肢分缚于四匹马上,一声令下,长鞭挥处,四马齐奔,登时将犯人撕为四截,最是残忍的刑罚。那络腮胡的蒙古兵狞笑道:“花儿不赤打不过明教叛军,却乱斩部属,拿咱们小兵出气。昨日大军哗变,早将你父亲砍为肉酱。在这儿撞到你这两只小狗,那是再好不过。”说着一刀当头砍下。赵明一提缰绳,纵马避过,那兵正待追杀,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元兵叫道:“别杀这花朵儿似的小姑娘,咱哥儿俩先图个风流快活。”那胡子道:“妙极,妙极!”赵明听了此言,心念微动,便即纵身下马,向道旁逃去。

两名蒙古兵好色一齐下马追来。赵明“啊哟”一声,便即摔倒。那胡子兵扑将上去,伸手欲按赵明背心。赵明手肘一撞,正中他胸口要穴,那胡子兵哼也不哼,滚倒在旁。另一元兵没看清他已中暗算,跟着扑上,赵明依样葫芦,又撞中了他的穴道。这两下撞穴,在她平时即是不费吹灰之力,此刻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都是冷汗。她支撑了起来,却去扶无忌下马,喝道:“你这两个犯上作乱的狗贼,还要性命不要?”两名蒙古兵穴道被撞后,只觉上半身麻木不仁,双手半点也动弹不得,下肢略有知觉,却也是酸痛难言,只道赵明跟着便要取他二人性命,那知听她言中之意,竟有一线生机,忙道:“姑娘饶命!花儿不赤将军并非小人下手加害。”赵明道:“好,若是依得我一事,便饶了你二人的狗命。”两名元兵不理是何难事,当即答应:“依得!依得!”

赵明指着自己的坐骑,道:“你二人骑了这两匹马,急向东行,一日一夜之内,必须驰出三百里地,越快越好,不得有误。”二人面面相觑,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吩咐竟是如此。那胡子兵道:“姑娘,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赵明截住他话头道:“事机紧迫,快快上马。路上倘若有人问起,你只须说这两匹马是市上买的,千万不可提及我二人的形貌,知道了么?”那二名蒙古兵仍是将信将疑,但禁不住赵明连声催促,心想此举纵然有诈,也胜于当场被她用匕首刺死,于是告了罪,一步步挨将过去,忍住脚底犹似万针齐攒的疼痛,翻身上鞍。总算蒙古人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骑马比走路还要容易,虽然手足僵硬,仍能控马前行。二兵均是一般的心意,生怕赵明中时胡思乱想,突然却又翻悔,待那马行出十余丈,双腿急夹,纵马疾驰而去。

无忌叹道:“明妹,你当真智计无双,令兄手下见到这两匹骏马,定料我二人已向东去。咱们此刻却又向何而行?”赵明道:“咱是向西南方去了。”当下二人上了蒙古兵留下的坐骑,在荒野间不依道路,迳向西南。

这一路尽是岖崎乱石,荆棘丛生,只刺得两匹马腿上鲜血淋漓,一跛一踬,一个时辰只行得二十来里。天色将黑,忽儿山树中一缕炊烟,枭枭升起,无忌喜道:“前面有人家,咱们便去借宿。”赵明点头称是,二人行到近处,却见大树掩映间露出黄墙一角,原来是座庙宇。赵明扶无忌下得马来,将两匹马的马头朝向西方,从地下拾起一根荆枝,在马臀上狂鞭数下。两匹马长声悲嘶,快奔而去。赵明到处布伏疑阵,但求引开王保保的追兵,至于失马逃遁更是艰难,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眼前是破釜沉舟,行得一步便算一步。二人相将扶持,挨到庙前,只见那屋宇倒还齐整,大门上匾额写着:“中岳神庙”四字。赵明提起门环,敲了三下,隔了半晌无力答应,又敲了三下。忽听得门内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是人是鬼,到这里来挺尸么?”无忌听这人语音颇具内功,竟甚个武林人物。心中微惊,向赵明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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