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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冲进室来,叫道:“敌人从三面——攻上山来——弟兄们抵敌——不住——韦一笑问道:“什么敌人?”那人手指室外,想要说话,但身子向前一俯,就此死去。但听得传警呼援的哨声,此起彼落,显是情势极为急迫。突然又有两个人奔进室来,杨逍认得当先一人是洪水旗的掌旗副使,只见他一条右臂齐肩斩断,脸色犹如鬼魅,后面那人也是全身浴血。那掌旗副使虽然身受重伤,仍是十分镇定,微微躬身,禀道:“张大侠、杨左使、韦法王,山下来攻的是巨鲸帮、海沙派、神拳门各路人物。”
杨逍长眉一轩,“哼”的一声道:“这些么魔小丑,也欺上门来了吗?”那掌旗副使道:“领头的是个西域番僧,武功甚强,他持着倚天宝剑——”张无忌等三人听到“倚天宝剑”四字,一齐“啊”了一声。杨逍道:“真是倚天宝剑,你没瞧错么?”那副使道:“这位王兄弟在我身旁执着火把,我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那番僧将我的鬼头刀和右臂一剑削断,我还看到剑刃上的『倚天』两字,决计错不了。”
他说到这里,冷谦、铁冠道人张冲、彭莹玉、说不得、周颠等五散人分别由人抬了进来。只见周颠气呼呼的大叫:“好丐帮,勾结了三江帮、巫山帮来乘火打劫,我周颠只要有一口气在,跟他们永世没完——”他话犹未了,殷天正,殷野王父子撑着木杖,走进室来。殷天正道:“无忌孩儿,你睡着别动,他妈的『五凤刀』和『断魂枪』这两个小小门派,谅他们能把咱们怎样?”
杨逍一听,心想:“这次来攻光明顶的,大大小小的帮会门派,着实不在少数。恨只恨咱们个个动弹不得。”这些人中,杨逍在明教中位望最尊、殷天正是白眉教的教主、彭莹玉最富智计,这三人生平不知遇到过多少大风大浪,每每能当机立断,转危为安,但眼前的局势实是已陷绝境,人人重伤之下,敌人大举来攻,眼看着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这时每个人隐然都已将张无忌当作教主,不约而同的望的着他,盼他突出奇计,解此困境。张无忌在这顷刻之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他自知武功虽较杨逍、韦一笑诸人为高,但说到见识计谋,只怕这些高手人人都胜他甚多,他们既然一无良策,自己那里有什么更高明的法子。
正沉吟间,突然想起一事,冲口而出叫道:“咱们快到秘道中暂且躲避,敌人未必能够发觉。就算发觉了,一时也不易攻入。”
他想到此法,自觉是眼前最佳的方策,语音之中,甚是兴奋,不料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附和,似乎个个认为此法决不可行。张无忌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暂且避过,待伤愈之后,和敌人一决雌雄,那也不算是坠了威风。”杨逍道:“张大侠此法诚然极妙。”他转头向小昭道:“小昭,你扶张大侠到秘道去。”张无忌道:“大伙儿一齐去啊!”杨逍道:“你先去,咱们随后便来。”张无忌听他语气,知道这些人决不会来,不过是要自己躲避而已,当下朗声说道:“各位前辈,我张无忌虽非贵教中人,但和贵教共过一场患难,总该算得是生死之交。难道我就贪生怕死,能撇下各位,自行前去避难?”
杨逍道:“张大侠有所不知,明教历代传下严规,这光明顶上的秘道,除了教主之外,本教教众,谁也不许闯入,擅进者死。你和小昭不属本教,不必守此规矩。”这时只听得隐隐喊杀之声,四面八方的传来。只是光明顶上道路崎岖,地势峻险,一处处的关隘,均有铁闸石门,明教虽无猛烈抵抗,来攻者却不易迅速奄至。加之明教名头素响,来袭敌人心怀顾忌,未敢贸然深入,但听这厮杀之声,却总是在一步步的逼近。
偶然远处传来一两声临死时的号呼之声,显是明教弟子竭力御敌,以致惨遭屠戮。张无忌心想:“再不走避,一个时辰之内,明教上下人众,无一得免。”当下说道:“这不可进入秘道的规矩,难道决计变更不得么?”杨逍神色黯然,摇了摇头。彭莹玉忽道:“各位听我一言:张大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于本教有存亡续绝的大恩。咱们拥立张大侠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倘若教主有命,号令众人进入秘道。大伙儿遵从教主之令,那便不是坏了规矩。”杨逍、殷天正、韦一笑心中本有此意,一听彭和尚之言,人人叫好。
张无忌急忙摇手道:“小子年轻识浅、无德无能,如何敢当此重任?加之我太师父与张真人当年谆谆告诫,命我不可身入明教,小子应承在先。彭大师之言,万万不可。”殷天正道:“我是你亲外公,叫你入了明教。就算外公亲不过你太师父,大家半斤八两,我和张三丰的话就相互抵消了吧,只当谁也没有说过。入不入明教,凭你自决。”殷野王也道:“再加一个舅父,那总够斤两了吧?常言道:见舅如见娘。你娘既已不在,我就如同是你亲娘一般。”张无忌听外公和舅父如此说,甚觉凄然,又道:“当年杨教主会有一通遗书,我从秘道中带将出来,原拟大家伤愈之后传观。杨教主的遗命是要我义父金毛狮王暂摄教主之位。”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封遗书。交给杨逍。彭莹玉道:“张大侠,大丈夫身当大变,不可拘泥小节,谢狮王既不在此,便请你依据杨教主遗言,暂摄教主尊位。”众人齐道:“此言最是。”
张无忌心想:“此刻救人重于一切,其余尽可缓商。”于是朗声道:“各位既然如此见爱,小子若再不允,反成明教的大罪人了。小子张无忌,暂摄明教教主职位,渡过今日难关之后,务请各位另择贤能。”众人齐声欢呼,虽然大敌逼近,祸及燃眉,但人人喜悦之情,见于颜色。须知明教自杨破天暴毙之后,统率无人,一个威震江湖的大教,闹得自相残杀、四分五裂,置身事外者有之,自立门户者有之,为非作歹者亦有之,从此一蹶不振,危机百出,今日重立教主,中兴可期,如何不令人大为振奋?能够行动的便即拜倒行礼,殷天正、殷野王虽是尊亲,亦无例外。
张无忌忙道:“各位请起。杨左使,请你传下号令:本教上下人等,一齐退入秘道。命烈火旗纵火阻敌,将光明顶上的房舍尽数烧了。”杨逍道:“是!谨遵教主令谕。”当即传出令去,命洪水、烈火二旗断后,其余各人,退入秘道。明教是主,白眉教是客,当下命白眉教教众先退,跟着是锐金、巨木、厚土三旗,光明顶上诸般职事人员,五散人和韦一笑等先后退入。待张无忌和杨逍退入时,洪水旗诸人分别进来,东西两面已是火光烛天。这场火越烧越旺,烈火旗人众手执喷筒,不断喷射西域特产约石油。那石油近火即燃,最是厉害不过,来攻的各门派人数虽多,却畏火不敢逼近,只是四面团团围住,不令明教人众漏网。烈火旗人众进入秘道后关上闸门,不久房舍倒塌,将那秘道的入口掩在火焰之下。
这场大火,直烧了两日两夜,兀自未熄。光明顶是明教总坛所在,百余年的经营,数百间美轮美奂的厅堂宇,尽成焦土。来攻敌人待火势略熄、到火场中翻寻时,见到不少明教徒战死者的尸首,皆已烧成焦炭,面目不可辨认,只道明教教众宁死不降,人人自焚而死,杨逍、韦一笑等都已命丧火场之中。
小昭持着秘道的地图,将众人分别领入一间间石室安置。此时已然深入地底,上面虽然烈火熊熊,在秘道中却听不到半点声音,也丝毫不觉炎热。
众人进入秘道时,带足了粮食清水,便是一两个月不出去,也不会饿死。明教和白眉教人众各旗归旗,各坛归坛,肃静无声,众人均知这秘道是向来不许擅入的圣地,承蒙教主天大的恩典,才得入内,因此谁也不敢多走一步。杨逍等首脑人物都聚在杨破天的遗骸之旁,听张无忌述说如何见到杨前教主的遗书、如何练成明教圣火心法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张无忌述说已毕,将那张记述武功心法的羊皮交给杨逍。杨逍不接,躬身说道:“杨前教主的遗书上写得明白:『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这份心法自当由教主掌管。”
当下众人传阅杨破天的遗书,尽皆慨叹:“那料到杨教主一世神勇睿智,竟因夫妇之情而致走火归天。咱们若得早日见此遗书,何致有今日的一败涂地。”各人想到死难同伴之惨,自己狼狈逃命之辱,无不咬牙切齿的痛骂成昆,杨逍道:“这成昆虽是杨教主的师弟、是金毛狮王的师父,可是咱们都未能见他一面,可见此人心计之工。原来数十年前,他便处心积虑的要摧毁本教。”周颠道:“杨左使、韦蝠王,你们都堕入了他的道儿而不觉,也可算得无能。”他本想扯上殷天正,只是碍于教主的情面,将“白眉老儿”四个字咽入了肚里。杨逍脸上一红,说道:“总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成昆恶贼终究命丧野王兄的掌底。”烈火旗的掌旗使辛然恨恨的道:“成昆这恶贼作了这么大的孽,倒给他死得太便宜了。”众人议论了一会,当下分别静坐用功,疗养伤势。
在这秘道中过了七八日,张无忌的剑创已好了九成,结了个寸许长的疤。他这一复元,便即替受了外伤的弟兄们治疗,虽然药物多缺,但针炙推拿,当真是着手成春,众人初时只道这位少年教主武功深不可测,岂知他医道之精,几乎已可和当年的“蝶谷医仙”胡青牛并驾齐驱。再过数日,张无忌剑伤痊愈,当即运起九阳神功,给杨逍、韦一笑、杨不悔及五散人逼出体内一阴指的寒毒,三日之间,众大高手内伤尽去,无不意气风发,便要冲出秘道,尽歼来攻的敌人。张无忌道:“各位伤势已愈,内力未纯,既已忍耐多日,索性便再等几天。”
这数日中,人人加紧磨练,武功较浅的磨刀砺剑,武功深的则练气运劲,自从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以来,明教始终挨打受辱,这口怨气可实在别得狠了。这天晚间,杨逍坐在张无忌身旁,将教中历来的规矩、明教在各地支坛的势力、教中重要人物的才能性格,一一详细禀告。只听得铁炼叮当响,小昭托了一茶盘,送上两碗茶来。张无忌想起一事,说道:“杨左使,这个小姑娘近来无甚过犯,请你打开铁锁,放了她吧!”杨逍道:“教主有令,敢不遵从。”当下叫杨不悔进来,说道:“不悔,教主替小昭说情,你给她开了锁吧。”杨不悔道:“那钥匙放在我房里的抽屉之中,没带下来。”张无忌道:“那也不妨,这钥匙想来也烧不烂。”
杨逍等女儿和小昭退出,对张无忌道:“教主,小昭这小ㄚ头年纪虽小,却是极为古怪,对她不可不加提防。”张无忌道:“这小姑娘来历如何?”杨逍道:“半年之前,我和不悔下山游玩,见到她一人在沙漠之中,抚着两具尸首哭泣。我们上前一问,她说死的二人是她爹娘,她爹爹在中原得罪了官府,一家三口,全被充军来到西域,前几日因不堪蒙古官兵的凌辱,逃了出来,终于她爹娘伤发力竭,双双毙命。我见她小小一个女孩,孤苦伶仃,虽然容貌奇丑,说语倒也不蠢,于是给她葬了父母,收留了她,叫她服侍不悔。”
张无忌点了头,心想:“原来小昭父母双亡,身世极是可怜,跟我竟是一般。”杨逍又道:“我们带了小昭回到光明顶上之后,有一日我教不悔武艺,小昭在旁听着,那也罢了,怎知我解释到六十四卦方位之时,不悔尚未领悟,小昭的眼光已射到了正确的方位之上。”张无忌道:“想是她天资聪颖,悟性比不悔妹子快了一点。”杨逍道:“初时我也这么想,倒很高兴,但转念一想,起了疑心。故意说了几句极难的口诀,那是我从未教过不悔的,其时日光西照,地火明夷,火水未济,故意说错了方位,只见她眉头微蹙,竟然发觉了我的错处。从此我便留上了心,知道这小姑娘曾得高人传授,身怀上乘武功,到光明顶上非比寻常,乃是有所为而来。”
张无忌道:“或者她父亲精通易理,那是家传之学,亦未可知。”杨逍道:“教主明鉴,文士所学的易经,和武功中的易理颇有不同。倘若小昭所学竟是她父母所传,那么她父母当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了。我其时不动声色,过了几日,才闲闲问起她父母的姓名身世。她推得干干净净,竟是不露丝毫痕迹。当时我也不发作,只叮瞩不悔暗中留神,那一日我说个笑话,不悔哈哈大笑,小昭在旁听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其时她站在我和不悔的背后,只道我父女瞧不见她的笑容,岂知不悔手中正在把玩一柄匕首,那匕首明净如镜。将她的笑容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她却那里是个丑丫头?容颜之美,比之不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待我转过头来,她立时又变成了挤眼歪咀的怪相。”张无忌微笑道:“整日价装这怪样,当真是着实不易。”心想:“杨左使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小昭这小丫头到他面前去耍枪花,自然要露出破绽来了。”
杨逍又道:“当下我仍是隐忍不言,这日晚间,夜静人定之后,我悄悄到女儿房中,来窥探小昭动静。只见这丫头正从不悔房中出来。她迳往东边房舍,不知找寻什么,每一间房间?每一处隐僻之所,无不细细寻到。我再也忍不住了,现身而出,问她找寻什么,是谁派她到光明顶来卧底。她倒也镇静,竟是毫不惊慌,说无人派她,只是喜欢到处玩玩,乃是好奇之心所致。我诸般恐吓劝诱,她始于不露半句口风,我关着她饿了七天七夜,饿得她奄奄一息,她仍是不说。于是我造了这副玄铁铐镣来,将她铐住,令她行动之时,发出叮当声响,那便不能暗中加害不悔。教主,这小ㄚ头是敌人派来卧底,那是决计无疑的,以她精通八卦方位这一节看来,只怕不是武当,是峨嵋派的了。只是谅这小小丫头,碍得甚事?念她服侍教主一场,教主慈悲饶她,那也是她的造化。”
张无忌站起身来,笑道:“咱们在地牢中关了这么多日,也该出去散散心了?”杨逍大喜,问道:“这就出去?”张无忌道:“伤势未愈的,无论如何不可动手。洪水、巨木两位掌旗使暂且在旁观战,便要立功,也不忙在一时,其余的便都出去吧。”杨逍出去一传号令,秘道中登时欢声雷动。张无忌推开阻门巨石,当先出去、待众人走尽,又将巨石推上。那厚土旗的掌旗使颜垣是明教中第一的神力之士,他试着运劲一推那块小山般的巨石,竟如蜻蜒撼石柱,纹风不动,不禁伸出了舌头,缩不回去,心中对这位青年教主更是佩服无已。
众人出得秘道,生怕惊动了敌人,连咳嗽之声也是半点全无。张无忌站在一块大石之上,天上月光泻将下来,只是白眉教人聚排在西首宾位,天微、紫微、天吊三堂、神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坛,各有统率,整整齐齐的排着——。。
东首是明教五旗: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各旗正副掌旗使率领本旗弟兄,分五行方位站定。中间是杨逍属下天、地、风、雷四门门主所统的光明顶教众。那天字门所属的是中原男性教众,地宇门所属乃女子教众。由杨不悔担任门主;风字门乃释家道家等出家人;雷字门则是西域番邦人氏的教众,虽然连日激战,各旗四门无不伤残甚众,但此刻人人精神振奋。青翼蝠王韦一笑及冷谦等五散人站在张无忌身后,卫护教主,人人肃静,只候张无忌令下。
张无忌缓缓说道:“敌人来攻本教重地,咱们虽然善罢,亦已不得。但本人若非迫不得已,不愿多所杀伤,务希各位体念此意,白眉教各位由殷教主率领,自西攻击。五行旗由巨木旗掌旗使闻苍松总领,自东攻击。杨左使率领天、地、风、雷四门,自北攻击。五散人自南攻击。韦蝠王与本人居中策应。”众人一齐躬身应命,却无半点声响发出。张无忌左手一挥,低声道:“去吧!”各人分成四队,分从东南西北四方包围光明顶。张无忌向韦一笑道:“蝠王!咱两个从秘道中出去,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韦一笑大喜,说道:“此计妙极!”两人重行回入秘道,从杨不悔闺房的入口处钻了出来。其时上面堆满了瓦烁,一走出来,满鼻便是焦臭之气。敌人之中却也不乏好手,其时明教人众距离尚远,但光明顶上留着的敌人已然发觉,大呼小叫,相互警告。张无忌和韦一笑相视一笑,心中均想:“这批家伙大惊小怪,不必相斗,胜败已分。”两人隐身在倒塌了的半堵砖墙之后,月光下但见黑影来回奔走。片刻之间,说不得和周颠两人并肩先至,已从南方攻到,冲入人群之中,砍瓜切菜杀般杀了起来。
跟着殷天正,杨逍、五行旗人众齐到,众人勇气百倍,大呼酣斗,犹似虎入羊群一般。夺得光明顶的本有丐帮、三江帮、巫山帮、海沙派等十余个大小帮会,但眼见光明顶烧成一片白地,明教人众没一个漏网,只道已然大获全胜,丐帮、巨鲸帮等一大半帮会这几日都已纷纷下山,光明顶上只剩下神拳门、三江帮、巫山帮、五凤刀四个帮会门派。明教教众突然间杀将出来,这四个门派中虽然也拥有若干好手,却那里是杨逍、殷天正这些一流名家的对手,不到一顿饭功夫,已是死伤大半。
张无忌现身而出,朗声说道:“明教高手此刻聚会光明顶。诸大帮会门派听了,再斗无益,一齐抛下兵刃投降,饶你们不死,好好送你们下山。”突然间一个身材极为矮小的番僧越众而出,说着一口清脆的中原口音,喝道:“你这小贼是谁?”杨逍喝道:“番僧无礼!这位是本教新任教主张教主!”那番僧叫道:“什么张教主,李教主,吃我一剑!”猛地里手腕一翻,这一下来得好快,寒光闪闪,一柄长剑刺到张无忌身前,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峨嵋派的倚天宝剑。
张无忌侧身避过,说道:“此剑乃峨嵋派之物,何以到了大师手中?”那番僧刷刷刷连攻三剑,剑光闪烁,招数极尽变幻。张无忌知道宝剑厉害,连连闪避,突然间左手一长,倏地一拿,已抓住那番僧的右腕。那番僧手臂酸麻,当的一声,倚天剑跌在地下。岂知这番僧的武功真了得,左手犹似闪电般击出,一拳打在张无忌胸口。张无忌神功护体,这一拳的劲力反弹出去。那番僧身子一晃,扑地跌倒,跟着几个翻身,便像一个大冬瓜般滚了开去。他跃起身来时,又已将那倚天剑抓在手中。彭莹玉挥剑拦阻,那僧番长剑一闪,彭和尚手中剑只剩下了一个剑柄。那番僧更不恋战,急冲下山去了。
张无忌心中挂念着周芷若,不知她手中的倚天剑何以会给那番僧夺去,决意要将那番僧擒住。问个明白,当下纵身跃起,疾追而下,忽听得左首山坳中“啊”一声尖叫,似是杨不悔的声音,跟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飞而上,显是被人击落了兵刃。张无忌救人要紧,急向声音来处奔去。那山坳中长满了浓密的小树,无法瞧得见树枝树叶后面的情形,张无忌更不理会,一跃而入,猛地里劲风扑面,一柄钢刀迎面破将过来。张无忌身形略侧,抓住那人手臀,将那人摔出数丈之外。只听得树丛中有喝骂斗殴之声,当即抢步进去,但见一条大汉直上直下的挥着两柄板斧,风声呼呼,砍得枝叶纷飞。杨不悔空着双手,只有闪跃而避。
张无忌身形一晃,已站在这条大汉身前,喝道:“住手!”那大汉给他威严所慑,为之一怔,随即双斧猛劈过去。张无忌左手一拂,使出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将他斧头的去势拂得偏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火光飞溅,双斧一齐斫在山石之上,石屑崩舞,斧头的刃口都卷了起来。那大汉双臂酸麻,无力再行举斧。杨不悔一拳打中他的太阳穴,那大汉眼珠突出,登时毙命。张无忌道:“不悔妹子,没受伤么?”杨不悔道:“没有。多谢你来救我。”张无忌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去吧!”
这么一耽搁,料知那番僧已无法追上,两人刚回到山顶,忽听得远处一个阴惨惨的声音尖厉异常的叫道:“有谁贪生怕死,下手决不容情!有谁贪生怕死,下手决不容情。”巫山帮等人众本已一败涂地,正自逃窜躲避,听到这鬼哭一般的声音一叫,突然间精神大振,转身死斗,顷刻之间,倒将明教教众杀伤了多人。但一来技不如人,二来寡不敌众,纵然拚死恶斗,总是一个个的倒毙下去。
张无忌朗声说道:“再斗更有何益,一齐投降吧!”诸帮众红了眼睛,竟不罢手,月光下瞧他们的险色时,却个个有恐惧之情,便似每个人身后跟着一个恶鬼,督促他们非战斗至死不可。张无忌起了不忍之心,身形晃动,犹如一阵风般转过每个帮众身边,手指连伸,人人都给点中了穴道,一一抛去兵刃,摔倒在地。只有三名高手及时避开,不能一招点中,但片刻之间,已给杨逍、韦一笑、殷野王三人分别击死。
明教这一仗大获全胜,敌人中除了极少数人逃走之外,三百余人非死即擒,光明顶上登时烧起熊熊大火,感谢明尊佑护。这十余日中,巫山帮等人众已在山顶搭了若干茅棚,暂行栖身,当下五行旗下教众又再砍伐树木,搭盖茅舍,地字门下的女教众则忙着烧水煮饭。众人大胜之余。虽然一夜不睡,也不疲累,只见白眉鹰王殷天正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白眉教教下各人听了:本教和明教同气连枝,本是一脉。二十余年之前,本人和明教的伙伴们不和,这才远赴东南,自立门户,眼下明教由张大侠出任教主,人人捐弃旧怨,群策击力。白眉教这个名字,从今日起再也没有了,大伙儿都是明教的教众,咱们人人听张教主的分派号令。要是那个不服,快快给我滚下山去吧!”
白眉教教众欢声雷动,都道:“咱们大伙儿都入明教,那是何等的美事。殷教主和张教主是至亲的家人,听那一位教主的号令都是一样。”殷天正大声道:“从今日起只有张教主,那个再叫我一声『殷教主』,那是大大的犯上叛逆。”张无忌拱手道:“白眉教和明教反而复合,真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在下迫于情势,暂摄教主之位。此刻大敌已除,咱们正该重推教主。明教和白眉教中有这许多英雄豪杰,小子年轻识浅,何敢居长?”
周颠单刀直入,爽爽快快的道:“张教主,你倒代咱们想一想,咱们为了这教主之位,闹得四分五裂,好容易个个都服了你。你若再推辞、那么你另派一个人出来当教主吧。哼哼!不论是谁,我周颠首先不服。若是要我周颠当吧,别个儿可又不服。”彭莹玉也站起身来说道:“张教主,倘若你不肯担此重任,明教又回到了自相残杀、大起内哄的老路上,难道到那时又来求你搭救。”张无忌心想:“这干人说的话也是实情,当此情形之下,我实不能袖手不顾。”于是朗声说道:“各位既是垂爱,小子不敢推辞,暂摄教主重任,只是有三件事要请各位允可,否则小子宁死不肯坦当。”
众人纷纷说道:“教主有令,莫说三事,便是三十件也允得。不知是那三件,便请教主示下。”张无忌道:“本教被人视为邪魔外道,虽说是教外之人心地偏狭,不明本教真相。但本教之中人数多了,难免良莠不齐,亦有不肖之徒行为放纵,残害无辜。这第一件事,是自今而后,从本人以下,人人须得严守教规,为善去恶、行侠仗义。本人请冷谦冷先生担任刑堂执法香主,凡是违犯教规,和本教弟兄争斗修怨者,一律处以重刑,即令是本人的外公、舅父等尊长,亦无例外。”众人躬身说道:“正该如此。”彭莹玉道:“当年杨教主在世之时,本教教规何等严峻,近年来逐渐败坏。张教主和冷兄好好整顿一番,乃是本教第一件要紧是。”冷谦跨上一步,说道:“奉令!”他不喜多话,简简单单约两个字,等于是答应自当竭尽所能,奉行张无忌所吩咐的命令。
张无忌道:“这第二件事,说来比较为难。本教和中原六大派结怨已深,双方门人弟子、亲戚知友,都是互有杀伤。咱们既往不咎,前衍尽释,不再去和六大派寻仇。”众人听了,心头都是气忿不平,良久无人答话。周颠道:“倘苦六大派再来惹事生非呢?”张无忌道:“那时随机应变,倘若对方一意进逼,咱们自也不能束手待毙。”铁冠道人道:“好吧!反正咱们的命都是教主救的,教主要咱们怎样,那便怎样。”彭莹玉大声道:“各位兄弟,六大派杀了咱们不少人,咱们也杀了六大派不少人,如果双方仇怨纠缠,循环报复,只有越死越多。教主命令咱们不再寻仇,也正是为咱们好。”众人心想这话原也不错,终于都答应了。
张无忌抱拳道:“各位宽洪大量,实是武林之福,苍生之幸。这第三件事,乃是依据杨前教主的遗命而来。杨前教主遗书中说道:凡是觅回圣火令、前赴丐帮请回第三十一代教主遗物者,接任第三十四代教主之位,在他逝世以后,教主之位由金毛狮王谢法王暂摄,咱们即当前赴海外,迎归谢法王,由他摄行教主尊位,然后设法寻觅圣火令和前代教主的遗物。那时小子退位让贤,各位不得再有异议。”
众人听了这番话,不由得面面相觑,心想:“群龙无首数十年,好容易得了位智勇双全、才德并备的教主。日后倘若是本教一个碌碌无能之徒无意中拾得圣火令,难道竟由他出任教主?”杨逍道:“杨前教主的遗言写于二十余年之前,其时世局,与今大不相同。金毛狮王自是要去迎接的,圣火令自是要寻觅的,但若由旁人担任教主,实难令大众心服。”张无忌坚执杨前教主的遗命决不可违,众人拗他不过,只得依了,均想:“金毛狮王只怕早已死了,圣火令失落将近百年,那里还找得着?且听他的,将来若是有变,再作道理。”
当下张无忌命人燃起圣火,宰杀牛羊,和众人歃血为盟,不可违了这三件约言。行誓已毕,天色已然大亮,忽听得树林中一人大声呼叫起来,声音极是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