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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敬拍掌道:“是啊,马师伯、丘师伯都要他师叔,他说出来的话,自是份量极重,但不知大师有何妙计,能令周师叔祖助我。”法王道:“今日我和他打了赌,要他再来盗取王旗。你说他来是不来?”赵志敬道:“那自是要来的。”法王道:
“这面王旗,今晚却不悬在旗杆之上,咱们密密藏在一个安稳处所。这蒙古大营中千帐万幕,周伯通便有通天澈地的能为,也无法在一夜之间寻找出来。”赵志敬道:“是啊!”
心中却想:“这样打赌,未免胜之不武。”法王道:“你一定想,如此打赌,不免胜之不武。但这全是为了你啊。”赵志敬呆呆的望着他,不明白其中缘由。
法王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道:“我把藏旗的所在跟你说了,你再去悄悄告知周伯通,让他找到王旗,岂非奇功一件?”赵志敬大喜,道:“不错,不错,这定能讨得周师叔祖的喜欢。”但转念一想,道:“然则大师的打赌,岂非输了?”法王道:“咱们血性汉子交结朋友,那自是全心为人,一已的胜负荣辱,又何足道哉?”赵志敬感激莫名,只是说:“大师恩德,不知何以为报。”法王微微一笑,道:“你在教中先得周伯通之援,我再帮你筹划计议,你便要推辞掌教之位,也不可得了。”说着向左首一指,道:“咱们到那边上山去瞧瞧。”
离大营里许之处,有几座小山,两人脚程甚快,片刻间已到了山前。法王道:“咱们找一个山洞,把王旗藏在里面。”第一座小山光秃秃的无甚洞穴,二人接连翻了两个山头,到了第三座小山之上,这山树木浓密,洞穴竟是一个接着一个。法王道:“此山最好。”见两株大榆树间有一山洞,洞口甚是隐蔽,乍视之下不易见到,便道:“你记住此处,待会我将王旗藏在洞内,晚间周伯通到来,你将他引来便了。”赵志敬喏喏连声,喜悦无限,向两株大榆树狠狠瞧了几眼,心想有此为记,决计不会弄错。
两人回到大营,一路上不再谈论此事。晚饭过后,赵志敬不住逗尹志平说话,尹志平双目发直,偶而说几句话,也是答非所问。眼见天色渐黑,营中打起初更,赵志敬溜出营去,坐在一个沙丘之旁,但见骑卫来去巡视,防守得极是严密,心想:“以这般声势,便是要闯入大营一步,也极不易,周师叔祖居然来去自如,将王旗盗去,他本领之高,实是人所难测了。”只见天似穹庐,覆罩四野,头顶天作深蓝,群星闪烁,北斗七星更是闪闪生光,心想:“倘若果是法王所言,三月后我得任掌教,那时声名扬于宇内,天下三千道观,六万弟子尽数听我号令,哼哼,要取杨过那小子的性命,可说易如反掌了。”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站起身来,遥遥望去,隐隐似见小龙女仍是坐在那株大树之下,又想:
“这位龙姑娘果然艳极无双,我见犹怜,也怪不得尹志平如此为她颠倒。但英雄豪杰欲任大事者,岂能为色所迷?”
正在沾沾自喜之际,忽见一条黑影自西疾驰而至,在营帐间东穿西插,倏忽间已奔到了王旗的旗杆之下,那人宽袍大袖,白须飘荡,正是师叔祖周伯通到了。他一见杆顶无旗,不禁心中一怔,他只道法王必在王旗四周伏下高手拦截,乘机打个落花流水,正是他心中所愿,万料不到王旗竟然不升,放眼四顾,但见千营万帐,重重叠叠,却到那里找去?
赵志敬迎上前去,正要招呼,转念一想:“此时即行上前告知,他见好不深。要先让他遍寻不获,心中无可奈何,沮丧万状,那时我再说出王旗所在,他才会大大的承我之情。”
于是隐身在一座营帐之后,注视周伯通之动静,只见他一纵而起,扑上旗杆,一手在旗杆上一撑,又已跃上丈余,双手交互连撑,身子已到了旗杆之顶。赵志敬暗暗骇异:“周师叔祖此时便算未到百龄,也已九十,即令是修道之士,也不免筋骨衰迈,步履为艰,但他身手如此矫捷,尤胜少年,真乃武林异事。”
周伯通跃上旗杆,四下一望,只见旌旗招展,天下数千百面,却就是没那面王旗,他恼起上来,大声叫道:“金轮法王,你把王旗藏到那里去了?”这一声叫喊中气充沛,全军皆闻,在旷野间远远传了出去,连左首丛山之中,也隐隐有回声传来。法王早已向忽必烈禀明此事,因此军中虽然听到他呼喝,竟是寂静无声。周伯通又叫:“法王,你再不回答,我可要骂了。”隔了半晌,仍是无人理睬,周伯通骂道:“臭金轮,狗法王,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是缩在乌龟洞里不敢出头啊!”
突然东边有人叫道:“老顽童,王旗在这里,有本事便来盗去。”周伯通一扑而下,急奔过去,喝道:“在那里?”但那人一声叫喊之后,不再出声,周伯通望着无数营帐,竟不知从何处动手。猛听得西首远远有人杀猪地大叫:“王旗在这里啊,王旗在这里啊!”周伯通一溜烟般奔去。那人叫声不绝,但声音越来越低,周伯通只奔了一半路程,叫声便断断续续,声若游丝,终于止歇。周伯通哈哈大笑,叫道:“臭法王,你跟我捉迷藏吗?待我一把火烧了蒙古兵的大营,瞧你出不出来?”
赵志敬心想:“他若是当真放火烧营,那可不妙。”忙一纵而出,低声道:“周师叔祖,放不得火。”周伯信道:“啊,小道士,是你!干么放不得火?”赵志敬信口胡言道:“他们故意引你放火啊。这些营帐中放满了地雷炸药,你一点火,乒乒乓乓,把你炸得尸骨无存。”周伯通吓了一跳,骂道:“这诡计倒忒也歹毒。”赵志敬见他信了自己的胡说八道,心下大喜,又道:“徒孙探知他们的诡计,生怕师叔祖不察,心里急得不得了,所以守在这里。”周伯信道:“嗯,你倒好心。若非你跟我说,老顽童岂不是炸死在这儿了?”赵志敬低声道:“徒孙还冒了大险,探得了王旗的所在,师叔祖随我来便是。”
不料周伯通摇头道:“你不用跟我说,我若找不到,认输便是。”原来打赌盗旗,于他是一件极有趣的游戏,如由赵志敬指引,纵然成功,也无趣味,加之他素来光明磊落,不喜鬼鬼祟祟的行径。
赵志敬碰了一个钉子,心中一急,突然想起:“这位师叔祖行事与众不同,只能诱他上钩。”于是道:“师叔祖,既是如此,我可要去盗旗了,瞧是你先得手,还是我先得手。”说着展开轻身功夫,向左首群山中奔去,奔出十余丈,果见周伯通跟在后面。他径自奔入第三座小山,自言自语:“他们说藏在两株大榆树之间的山洞来,那里有两株大榆树啊?”故意东张西望的找寻,却不走近法王所说的山洞,忽听得周伯通一声欢呼:“我先找到了!”向那两株大榆树之间钻了进去。
赵志敬微微一笑,心想:“他盗去王旗,我这指引之功仍是少不了,何况我阻他放火,他还道真的于他有救命之恩。这比法王的安排,尤胜一筹了。”心下得意,拔足走向洞去,猛听得周伯通一声大叫,声音极是惨厉,接着他叫道:“毒蛇,毒蛇!”赵志敬大吃一惊,已经踏进了洞口的右足反而缩了回来,大声问道:“师叔祖!有毒蛇么?”周伯通道:“不是蛇……不是蛇……”声音却已大为微弱。
这一着大出赵志敬意料之外,忙在地下拾了一根枯柴,取火折点燃了,向洞里一照,只见周伯通躺在地下,左手抓着一块布旗,不住挥舞招展,似是挡架什么怪物。赵志敬惊问:“师叔祖,怎么啦?”周伯信道:“我给……毒物……毒物……咬了几口……”说到这里,左手渐渐垂下,无力挥动旗帜。赵志敬见他进洞受伤,不过是倾刻之间,心想以周叔祖的武功,当世间只怕已是罕有其匹,便是伤中要害,也不致立时不支,那是什么毒物,竟有如此厉害?又见周伯通手中所执的布旗,只是一面普通军旗,实非王旗,更是心寒:“原来法王叫我骗他到这洞中,却在洞里伏下毒物。”
这时光逃命要紧,那里还顾得周伯通死活,也不敢察看他伤势如何,是何毒物,将火把反手一拋,转身便逃。
那火把没落到地,突在半途停住,原来有人伸手接住,只听那人说道:“连尊长竟也不顾了吗?”声音清柔,如击玉磬,但见白衣姗姗,正是小龙女的身形,火把照出一团亮光,映得她玉颜娇丽,秀曼都雅,脸上却无喜怒之色。这一下吓得赵志敬脚也软了,张口结舌,那里说得出话来?万料不到她在自己身后如此之近,满心想逃,竟是不能举步。
其实小龙女远远监视,赵志敬一举一动,全没离开她的目光。他引周伯通上山,小龙女便跟在后面。周伯通自然知道,但并不理会,赵志敬却是茫然未觉。当下小龙女举起火把,向周伯通身上一照,只见他脸上隐隐现出一层绿气。她从怀中取出金丝手套戴上,拿起他手臂一看,不禁心中突的一跳,只见三只酒杯口大小的蜘蛛,正叮在周伯通左手三根手指之上。
这三只蜘蛛模样甚是怪异,全身均是红绿相间的条纹,鲜艳到了极处,令人一看便觉惊心触目。小龙女知道任何毒物颜色越是鲜丽,毒性便越厉害,这种蜘蛛从见过,她虽戴着手套,却也不敢伸手去捉,忙拾起一根断枝,想将蜘蛛挑开。那知道三只蜘蛛牢牢咬住周伯通的手指,连挑几下均没挑脱。小龙女右手一扬,三枚玉蜂针射出,登时将三只蜘蛛刺死。
她发针的劲力用得恰到好处,刺死蜘蛛,却没有伤到周伯通的皮肤。原来这种蜘蛛叫作“彩雪蛛”,产于西藏雪山之顶,乃天下三绝毒之一,金轮法王携之东来,有意要与中原的使毒名家一较高下。那日他到襄阳行刺郭靖,没想到使毒,是以并未携带彩雪蛛在身,不料竟中了李莫愁的冰魄银针。他回到大营,恨怒之余,便取出藏放彩雪蛛的金盒放在身边,只盼再与李莫愁相遇,便请她一尝西藏毒物的滋味。也是机缘巧合,既与周伯通打赌盗旗,又遇上了这个一心想当掌教的赵志敬,于是便在这山洞中放了一面布旗,旗中却裹着三枚毒蛛。这种彩雪蛛见血即咬,非吸饱血不肯放脱,其毒性无药可治,便是法王自己,也无法解救,他不肯贴身携带,便是防着万一有甚疏虞,为祸非浅。
岂料小龙女三针射出,歪打正着,恰好救了周伯通的性命,原来那至蜂针上染有终南山上玉蜂的剧毒,毒性虽然不及彩雪蛛险恶,但尖针入体,彩雪蛛临死之际,身上产出抗毒的素质来,要知毒蛛全凭身上有这等抗毒的药性,才不致为自身的剧毒害死。当下毒蛛的抗毒体液从口中喷出,注入周伯通血中,只喷得几下,已自毙命跌落。连彩雪蛛之毒,唯牠自身能解,其时并无提炼之法,又如何能从毒蛛身上取山抗毒体液?幸而小龙女急于救人,又见毒蛛模样难看,不敢相近,一使暗器,正好解救了这天下无可解的剧毒。
小龙女虽放玉蜂针刺死三只彩雪蛛,但见三只毒蛛毛茸茸的死在地下,红绿斑烂,也不禁心有余悸。周伯通本来僵卧不动,这时突然左手舞了几下,低声道:“什么东西咬我,这么厉害?”想要撑持起身,但上身只仰起尺许,复又跌倒。小龙女见他未死,心中大喜,举火把四下察看,不再见有蜘蛛踪迹,这才放心,问道:“周老爷子,你没死么?”
周伯通笑道:“好象还没有死透,死了一大半,活了一小半……哈哈……”他想纵声大笑,但立时手脚抽搐,笑不下去。
却听得洞外一人纵声长笑,声音刚猛,轰耳欲聋,笑声中夹着话声道:“老顽童,你王旗盗到了么?今日的打赌是你胜了呢,还是我胜了。”说话的正是金轮法王。小龙女左手在火把上一捏,火把登时熄灭,她戴有金丝手套,兵刃烈火,不能损伤。周伯通低声道:“这场玩儿老顽童输定了,只怕性命也输了给你。臭法王,你这毒蛛是什么家伙,这等歹毒?”这几句话俏语细细,有气没力,但那隆隆的笑声,竟自掩它不下。法王暗自骇然:“他给我的彩雪蛛咬了,居然还不死,这几句话内力深厚,非我所及,幸好中我之计,去了一个强敌。”周伯通又道:“赵志敬小道士,你吃里扒外,太不成话,你去跟你丘师伯说,叫他杀了你吧!”赵志敬站在洞外,躲在法王身后,只听得毛骨悚然,但想:“这事我岂能跟丘师伯说?”
法王笑道:“这位道士很好啊,咱们王爷要启禀皇上,封他作全真教的掌教真人呢。”周伯通大怒,“呸”的一声。他体内毒性虽已消失去大半,但彩雪蛛的剧毒绝非人所能抗,一丝一忽的微量,即足以屠灭多人,周伯通真气略松,又自晕了过去。
小龙女道:“金轮法王,你是一派宗主,却用这种毒物害人,羞也不羞?快拿解药出来救治!”法王见周伯通晕去,只道他毒发而毙,心下大是得意,暗想凭你这小小女子,怎奈何得我?想起赵志敬日间曾用言语相激,说自己败在她的手下,决意亲手将她擒住,显显威风,当下左掌一扬,右手探出便向小龙女抓来,口中说道:“解药来了,你好好拿着。”小龙女一惊,右手一挥,叮玲玲一声轻响,金铃软索飞出,疾往他“期门穴”点去。
法王心道:“我若和你拆到十招八招,也教你姓赵的道士笑话。”身子一晃避开了这一点,探手入怀,当的一声巨响,震人耳鼓,已是双轮在手,金银互击。小龙女一点不中,兜转软索,倏地点他后心“大椎穴”,这一下极快极狠,实是不易闪避。法王跃起丈余,赞道:“如你这等功夫,女中罕见!”
两人夹洞相斗,瞬息间拆了十余招,法王若是恃力抢攻而入,小龙女原是不易抵挡,但他数日前黑夜攻进山洞,足底被冰魄银针刺伤,险些送了性命,此时见小龙女武功与李莫愁全是一路,而招数巧妙,尤远在李莫愁之上,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他这等聪明智能之人,那肯重蹈覆辙?是以心中虽然焦躁,却不冒险强攻。黑夜之中,但听得金轮堂堂,银轮铮铮,夹着金铃中叮叮之声,在不知内情之人听来,还道二人是在敲击药器。
赵志敬远远站着,每听到一下撞击,心中便是一跳,想起师叔祖之死,虽非自己有意相害,总是脱不了干系,这等弒尊逆长之事,在武林中任何门派,均是罪不容诛,倘若法王果能将小龙女杀了,自是大妙,但若是小龙女获胜,那便如何是好?他一步步的慢慢退开,手持剑柄,双臂禁不住微微颤抖,听着双轮与金铃之声越来越密,竟然汗流夹背,湿透道袍。
法王不能攻入山洞,那便难以取胜,转眼间已拆到六七十招,兀自不分上下。小龙女心中却大是忧急,但见周伯通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多半是没命的了。想要设法救助,却那里缓得出手来?二人在黑暗中相斗,她因目光锐敏,比法王占便宜很多,眼见法王向右侧猛攻,他自右方却露出了空隙,当即回转金铃软索,点向他的右胁,同时左手一扬,十余枚玉蜂针向他上中下三盘射了过去。
这一下相距既近,玉蜂针射出时又是无声无息,法王待得发觉,玉蜂针距他身子已不过数寸,也亏他武功造诣实是非同小可,危急中银轮一翻,正好卷住了金铃软索,同时双足力撑,呼的一响,身子向上拔起丈余,十余枚玉蜂针尽数在脚底飞过。只是仓卒用力过巨,身子一拔,双臂上扬,金银双轮连着小龙女的金铃软索一齐都脱手飞上半空,轮声呜呜,铃声叮叮,直响上天空二十余丈之处,星光下但见一团金光,一团银光,夹着一条长索激飞而上。
小龙女不待法王身子着地,又是一把玉蜂针射出。他身在半空,武功再强,也是无法闪避,此时相距既远,但情势却更是凶险。法王跃起之时,已然想到敌人必会跟着进袭,双手抓住胸口衣襟,向外一分,嗤的一响,一件长袍已撕为两片,恰好玉蜂针于此时射到,他两片破衣在身前招展舞动,数十枚细针尽数刺入衣中。他哈哈一笑,身子落地,拋去破衣,伸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双轮。他两次脱险,都是仗着绝顶武功加以聪明机变,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得性命,但却也因此夺得小龙女的兵刃。
他一占先,立即抢到洞口,笑道:“龙姑娘,你还不投降。”他生怕小龙女在洞中设伏,不敢便此走进,但小龙女却不知他正在顾忌,兵刃既失,玉蜂针也已十去其九,只得手心扣着一把仅余的金针,躲在洞门之侧。法王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登时心生一计,双轮交在右手,左手拾起两片破衣,突然双轮着地掷出,一前一后,拋进了山洞之内数尺,身子一晃,双足已踏在轮上,他如此布置,那是防备地下树有毒针,跟着破衣飞舞,挥成一片布阵挡在身前,右手从布障之后伸将出去,便去拿人。
他料想两片破衣上钉了数十枚玉蜂针,已成为一件厉害的兵刃,笑道:“别人有狼牙棒,龙姑娘,你试试我狼牙布的厉害。”一言甫毕,突然手上一紧,半截长袍竟已被小龙女抓住,要知她戴着金丝手套,莫说是狼牙布,便当真是狼牙棒也敢赤手来夺。法王这一下出其不意,急忙连劲回夺,就这么微微一顿之间,小龙女满手金针已激射过去。法王暗叫不好,情急智生,随手掀起地下的周伯通在身前一挡,跟着一招“倒踏七星步”,急窜出洞,饶是他一生数经大敌,但这一次生死系于一线,也不禁吓得满手都是冷汗,远远站在洞外喘息半晌,惊魂方定。
那二十余枚玉蜂针尽数钉在周伯通身上,小龙女微微叹息,心想你身死之后,尸身还要受罪,那知周伯通忽然叫道:“好痛,好痛,什么东西又来咬我?”小龙女又惊又喜,问道:“周伯通,你还没死么?”她天真烂漫,不懂人间礼法,出口便是呼名道姓。周伯信道:“好象已经死,现在又活了转来,不知是没死得透呢,还是没活得够。”小龙女道:“你没死便好了,那法王好凶恶,我打他不过。”于是取出吸铁石,将他身上所中的玉蜂针一枚枚的吸了出来。周伯通骂道:“法王这狗贼果真是不讲道理,乘我死了还没还魂,用这种瞧也瞧不见的细针来扎我。”小龙女不住手的跟他取针,他便不停口的骂人。
小龙女微微一笑,道:“周伯通,这针是我扎你的。”于是将适才激斗的经过,简略说了,又问:“周伯通,我这玉蜂针上喂有蜂毒,你身上难不难过?”周伯信道:“舒服得很,你再扎我几下。”小龙女还道他是说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说道:“这瓶玉蜂蜜露,专门用以解我这金针之毒,你喝一点便好啦。”周伯通连连摇手,道:“不,不!你这针扎在身上很舒服,似乎正是那毒蛛的克星。”小龙女心想那有是理,但他一定不肯服食,也就不去相强,心想这怪老头儿内功深不可测,连毒蛛也害他不死,中了玉蜂针自然也是无碍。其实蜜蜂刺上之毒,虽然毒性厉害,却能治疗多种疾病,于风湿等症更有神效,所以凡天下养蜂之人,决无风湿,我国古代医人早知其理,今时蜂毒素更为名贵药物,普世皆知,但小龙女与周伯通均不明医理,不知那玉蜂针以毒攻毒,竟使彩雪蛛的毒性又解了不少。
法王在洞外听得周伯通说话,竟然神元气足,宛若常人,心下更是骇,暗想此人难道真是神仙不成?乘着他元气未复,须得痛下杀手了结了他,否则日后那能再有如此良机。
适才进洞不成,连金银双轮也失陷在内,于是挥动小龙女的金铃软索,叫道:“龙姑娘,我借你的兵刃使使。”用力一抖,将软索挥进洞来。他武功已臻化境,任何兵刃均能运转自如,小龙女这软索虽怪,但他当作软鞭来使,居然也使得虎虎生风,而且自远处打来,不必提防小龙女忽射金针。
小龙女童心忽起,拾起地下的金银双轮,铮的一声互击,叫道:“好,咱们便掉兵刃打一架。”右臂平伸推出,手臂突感酸软,竟然推不到尽头。原来法王这金轮看来不大,却是通体纯金,足足有三十余斤,小龙女强行推出,力道略感不支,当即缩回,将双轮护在胸前。法王瞧出便宜,突然欺上,长臂倏伸,便来抢夺双轮。小龙女微微一缩,退了一步,左手银轮掷出。她掷轮只是虚招,乘着那一掷之势,数十枚玉蜂针又已射出。这些玉蜂针均是从周伯通身上起出,毒性已失,便是射在身上,也无大碍。但法王这次有了防备,不接银轮,便即向旁跃升,数十枚玉蜂针尽数打空。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好,这贼秃过来,你使用小针扎他。再过一会,我元气一复,便出去抓他来打屁股。”小龙女道:“唉,我的玉蜂针都打完啦,一枚也不剩了。”周伯通一愕,搔头道:“这倒有点儿难搅。”他二人一老一小,均是全无心机之人,想到什么,口中便说了出来。那金轮法王却是满腹智谋,只是不知周伯通和小龙女的性格,不信天下竟有人会自暴其弱,心想:“你说玉蜂针打完了,我怎会上这个当?定是想诱我近前,另使古怪法道射我。”正所谓至巧者不能胜至拙,小龙女坦然直说,反使法王不敢贸然抢攻,加之他日前在山洞内中了杨过之计,当真是一日被蛇咬,三年怕草绳,想起尼摩星自断双足之惨,竟自二十分的郑重起来。
一耗两耗,天色已然渐明,周伯通盘膝端坐,要以上乘内功逼出体内的余毒。但那彩雪蛛的毒性确是猛恶绝伦,他每一运气,胸口便是烦恶欲呕,自顶至踵,无处不是麻痒难忍,若不运气,却反而无事,连试三次,都是无法支持,废然叹道:“唉,这味毒是治它不好的了!”
法王在外偷窥,却不知他有这等难处,暗想:“不好,这老头儿在运功了!”心念一动,已生一计,于是从怀中取出那双盛放彩雪蛛的金盒来。
他揭开盒盖,盒中十余只彩雪蛛蠕蠕而动,其时朝阳初升,照得盒中红绿斑烂,鲜艳夺目。法王从金盒旁取出犀牛角做的夹子,挟起一根蛛丝,轻轻一甩,蛛丝上带着一只彩雪蛛,黏住了小龙女和周伯通藏身的洞口左首。他连挟连甩,将盒中毒蛛尽数放出,每只毒蛛带着一根蛛丝,在山洞口周都黏满了。盒中毒蛛久未喂食,饥饿已久,登时东垂挂,结起一张张的蛛网,不到半个时辰,那山洞的洞已被十余张蛛网布满,这彩雪蛛不但一被咬中立即致命,便是蛛丝之上也有剧毒,这么一来,龙周二人已被封在洞内。
当毒蛛结网之时,小龙女和周伯通看得有趣,均未出手干预,到得后来,一个直径丈余的洞口已满是蛛网,红红绿绿的毒蛛在网上爬来爬去,令人心烦意乱。小龙女低声道:
“可惜我的玉蜂针打完了,不然一针一个,省得在眼前来来去去的讨厌。”周伯通拾起一枝枯柴,便想去搅蛛网,忽见一只大蝴蝶突然冲近,登时被蛛网黏住。本来昆虫落入蛛网,定须挣扎良久,力大的还能毁网逃去,但这只蝴蝶躯体虽大,一碰到蛛丝登时昏迷过去,动也不动。小龙女心细,叫道:“别动,蛛丝有毒。”周伯通吓了一跳,当即住手。原来法王放毒蛛封洞,并非想以这些纤细的蛛网阻住二人,倒是盼望他们出手毁网,游丝上下,免不了身上沾到一二根,这种细丝肉眼不易瞧得清楚,只要身子一碰上了,剧毒便传入体内。
周伯通经小龙女一言提醒,放下枯柴,又盘膝坐下,心想:“反正我玄功一时不易恢复,多坐一会倒也不错。”小龙女却想:“这僵持之局不知要延续何时方了,又不知道这怪老头儿身上的毒性去尽了没有?”于是问道:“你去毒运功,再有一天一晚可够了么?”周伯通叹道:“别说一天一晚,再有一百天一百晚也不管用。”小龙女惊道:“那怎生是好?”周伯通笑道:“那老贼秃若肯送饭给咱们吃,在这山洞中住几年又有何不好?”
小龙女叹了口气,说道:“倘若杨过在这儿,我便在山洞中住一辈子也没什么。”周伯通怒道:“我这老头儿什么地方及不上杨过了?他还能比我强么?我陪着你又有什么不好?”二个均是胸无机心之人,因此周伯通这两句话虽然说得不伦不类,小龙女却也不以为忤,淡淡一笑,道:“杨过会使最上乘的全真剑法,我和他双剑合璧,便能将这西藏和尚杀得落花流水。”周伯通笑道:“说到全真剑法,杨过还能胜得我么?”小龙女道:“我们这双剑全璧,叫作玉女素心剑法,要我心中爱他,他心中爱我,心意相通,方能克敌制胜。”周伯通一听到男女之爱,立时心惊肉跳,连连摇手,说道:“休提,休提,我跟你说,在山洞中住上几年也没有什么不好。当年我独自在桃花岛的山洞之中,孤零零的住了十多年,没人相伴,只得自己跟自己打架,这时跟你在一起,有说有笑,那是大不相同了。”他自得其乐,竟想在洞中作久居之计。
小龙女奇道:“自己跟自己打右架,怎生打法?”周伯通大是得意,于是将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术,简略的跟她说了。小龙女心中一动:“若我学会此术,左手使全真剑法,右手便玉女剑法,那岂不是双剑全璧,成了玉女素心剑法?就只怕这功夫非一朝一夕所能学会。”说道:“这功夫很难学罢?”周伯信道:“说难是难到极处,说容易也是容易之至。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有的人只须几天便会了。你识得郭靖与黄蓉这对夫妇么?”小龙女点点头。周伯信道:“你说他两人是谁聪明些?”
(第十七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