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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细枝虽然轻飘飘的,但在郭靖指力激送之下,去得比那银梭更快,在血鸟身前五六尺处与银梭一碰,一齐落在地下。那血鸟极是灵异,一见银梭和树枝的来路,已知有人暗算,又有人从中相救,向著郭靖和南琴点了点头,忽如一道火光,斗然间向那放射银梭的蛇奴扑去。那蛇奴见它来势快速,双手一扬,又是四枚银梭飞出,两前两后,直向前射,这一次双方凑拢,一瞬之间就已碰在一起,郭靖待要相救,已自不及,心中只叫得一声:“可惜!”却见那血鸟双翅向下一扑,将两枚银梭打在地下,不等随后两枚银梭飞到,反而迎上前去,下垂的双翅向上一振,两枚银梭被弹入了半空。郭靖见它身法迅捷美妙,宛似武学高手,情不自禁的高声喝采:“妙极!”
采声未毕,听得那蛇奴一声惨叫,双手掩住额头,向前奔了几步,砰的一声,撞在一棵大树之上,蹲下地来,原来双目已被血鸟啄瞎。其余蛇奴大吃一惊,暗器纷纷出手,四下围攻,月色溶溶之中但见银光闪闪,有似满天流星。那鸟双翅向前一推,身子倏地倒退,回势竟丝毫不弱于前行之速,众蛇奴惊叫喝骂声中,又有两人失了眼睛。
忽听蓬的一响,一道蓝色火光向血鸟射去。郭靖识得是硫璜焰箭,心想这暗器比银梭慢得多了,那里射得著它?那知血鸟咕的一声欢叫,迎上前去伸爪一把抓住箭杆。那火焰箭烧得甚是炽烈,血鸟却毫不在意,将箭杆放在地下,衔些枯枝败叶,添在火上。郭靖愈看愈奇,连叫:“可惜,可惜!”
南琴问道:“可惜什么?”郭靖道:“这样好玩的事,蓉儿竟没看到。”南琴道:“蓉儿?”郭靖道:“是啊,蓉儿!”南琴欲待再问,忽然听见身后似乎有个女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回头一看,却不见什么,不由得毛骨悚然,心想:“难道有鬼?”紧紧握住郭靖手臂,上半身倚偎在他怀中,低声道:“郭大哥,谁叹气啊?”郭靖全神注视血鸟,既没听见叹息之声,也没听见南琴的问话,一个温香软玉般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微微发颤,他竟茫然不觉,只瞧著那血鸟在火焰中翻滚。
那鸟滚了一会,火光渐弱,它又去衔些枝叶添在火里,待火旺了,再展翅在火上烧炙,羽翼非但丝毫无损,经火一炙,更是煜煜生光。它一边烧,一边用长喙在羽毛之中磨擦,竟如洗澡一般。它羽翼遇火不燃,已自奇怪,而越烧香气越浓,群蛇闻到这股香气,渐渐抵受不住,又乱蹦乱跳起来,再过一会,突然互相咬啮吞噬,有的蛇儿似乎痛苦难当,竟然自咬腰尾。这千万条毒蛇著魔中邪,翻腾盘打,声势实是惊人,南琴瞧得头晕眼花,险险跌下树去,急忙闭上眼睛,搂住郭靖身子。
众蛇奴见情势不妙,相互打个招呼,一齐逃出林去。那血鸟认定这些白衣人是它仇敌,如流星般掠过林隙,追上前去。众蛇奴知道厉害,忙用双手掩目。血鸟一飞近,长嘴猛啄手背,蛇奴吃痛不过,挥手去打,手一离面,眼珠立被啄瞎。片刻之间,众蛇奴无一漏网,个个成了盲人。
那血鸟大获全胜,飞回林中,又待到火上烧炙,那火却已熄灭。血鸟双翅猛扇,想要将火重行燃起,只扬起一阵灰烬。郭靖拍了拍南琴肩膀,将她轻轻推开,低声道:“你在这儿,抱住树干。”不等南琴回答,已纵身落树,慢慢向血鸟走去。
那血鸟知他是适才出手相救之人,并非仇敌,注目凝视。郭靖道:“鸟儿,来,来。”血鸟昂首不理。郭靖初下树时,对毒蛇还心存顾忌,但见自己每跨出一步,毒蛇就纷纷让道,知道是群蛇怕他服过腹蛇宝血之故,当下大了胆子,迈步向前,左手一探,向血鸟抓去。
他出手奇快,那知血鸟是天生灵物,飞动更快,身子一晃,已然避开,不等郭靖再度出手,猛扑向前,来啄他的眼珠。南琴急呼:“郭大哥,留神。”郭靖右手挥起铁镬,向鸟儿罩去。血鸟知道厉害,居然能如武林高手般急发急收,一扑之势未曾用足,立即倒退,背脊刚好从镬边上擦过,没被罩中。
郭靖叫了声:“好!”身子跃起,铁镬横里抄来。血鸟振翅向上,只飞出一尺,发见郭靖左手正好守在头顶,立知不妙,倏地一沉,掠地而飞,从郭靖跨下一钻而过,划了一个圆圈,回身来啄他的眼珠。郭靖见这鸟儿身法如此敏捷,童心大起,叫道:“我手中现有兵刃,捉住你不算好汉,来来来,咱们空手拆几招。”将铁镬往地下一抛,右手一掌推出。他怕伤了鸟儿,掌力只用了一成,去势却是极快。
掌未到,劲先至,血鸟那里抵受得住,被掌力一撞,跌下地来。郭靖大喜,伸手去拿,那鸟忽地一个翻身,滚开半尺,立时飞起,它已知郭靖厉害,迥非众蛇奴可比,不敢再斗,急向外逃,郭靖掌随身起,一招“六龙回旋”,拍了出去。
这是降龙十八掌的精妙招数,一掌之中分两股力道,一向外铄,一往内收,形成一个急转的漩涡。血鸟见他掌到,急向外逃,一股力道从横里撞来,卷得它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笔直掉将下来。郭靖上前一把接住,叫道:“姑娘,捉住鸟儿啦。”南琴大喜,从怀中取出两颗蛇药,在口里含了一颗,溜下树来,要将另一颗去交给郭靖。那知血鸟被郭靖这一掌转得晕了过去,威力立失,群蛇如逢大赦,有似万箭齐发,四面八方的窜出林去,那里还敢伤人?
郭靖见血鸟毫不动弹,怕它死了,双手轻轻笼住,走到林隙的月光之下细看。南琴跟著走近,将药丸递给他,道:“郭大哥,这药能防毒蛇。”郭靖本觉用不著,但想她既一片好心,就伸手去接。他罩在血鸟身上的右手刚一拿开,突觉手中一震,眼前一道红光倏忽掠过,那鸟竟尔飞走了。郭靖连连跺脚,大呼:“唉,可惜,可惜!”
南琴道:“这鸟极有灵性。吃你这么一拿,多半不敢再来啦。”郭靖道:“是啊,所以可惜。”南琴道:“为什么?”郭靖道:“我本想捉来给蓉儿玩的。”南琴听他又提到“蓉儿”,语意之中充满深情,问道:“蓉儿是你的儿子么?”郭靖一怔,笑道:“不是的,是个女孩子,比你只小著一两岁。”南琴道:“嗯,她很美,是不是?”郭靖道:“那自然,她不但美,而且又聪明,又好心眼儿。”
这几月来,他时时刻刻在思念黄蓉,这时听南琴问起,情不自禁的将黄蓉夸了起来。黄蓉明慧秀美,原本不假,只是她自幼受了父亲薰陶,不免有些任性妄为,但在郭靖心中,她却是个十全十美、无半点瑕疵之人。南琴和他并排坐在一棵横倒在地的梓树干上,听他不住口的说著黄蓉诸般好处,心中酸酸的有些异样。郭靖说了一会,忽然醒觉,笑道:“你瞧,三更半夜的,要你在这里听我说些不打紧的话,咱们回去吧,你爷爷若是醒来,不见了你,可要挂念啦。”南琴道:“不,我爱听你说话。”隔了一会,道:“这位黄小姐到那里去啦?你怎么不跟她在一块儿?”这两句话触动了郭靖心事,一时不知怎样说好,想到自己日后不得不和华筝结亲,按著黄蓉的性子,终生不再和自己相见也未可知,更说不定一时性起,竟然横剑自刎,越想越是伤心,悲从中来,不禁放声而哭。
南琴见他正说得好好的,忽然哭了起来,只怕自己说错了话,又惊又悔,又不知如何劝慰,见他横袖在眼上乱抹,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帕,递给了他。郭靖接过了,抹去眼泪,要想不哭,却又忍不住,正狼狈间,忽听身后似乎有人噗哧一笑,郭靖一跃而起,叫道:“蓉儿!”只见地下一片清光,柯影交横,那里有半个人影?
南琴道:“郭大哥,你尽想著黄姑娘,咱们回家吧。”郭靖道:“正是。”两人相偕出林,走出数十丈,忽见前七八个白衣人排成一列,左手扶著一条长杆,一步一步的摸索而行,正是那些被血鸟啄瞎了眼的蛇奴。
郭靖见他们可怜,叹息一声,自与南琴回家。次日一早醒来,听得室外秦老汉正在责怪南琴,说她不该带恩人去涉险捉鸟。
只听得南琴笑道:“难道是我带他去了?他自己爱玩嘛。”秦老汉啐道:“他是咱们救命恩人,又不是孩子,什么自己爱玩!”南琴笑道:“你不信就算啦。”秦老汉道:“唉,还不认错?若是恩人给毒蛇神鸟伤了,那怎么得了?”南琴道:“他本事大得紧,怎么伤得了?”秦老汉道:“好好,我不跟你斗口。快去收拾收拾,事到临头,又走不了啦。”南琴奇道:“爷爷,收拾什么?”秦老汉道:“回广东去啊,昨日那贼头吃了这个大亏,咱们还能在这里耽么?恩人一上路,咱爷儿俩只要迟走一步,那就是大祸临头。”南琴呆了一呆,道:“爷爷,那么这屋子、这些桌子椅子怎么呢?”秦老汉叹道:“傻孩子,性命还顾不了,还顾瓶儿罐儿呢!……孩子,咱们生来命苦,你也别伤心。”
郭靖心想救人救彻,一骨碌下床,出房说道:“老丈,你不用担心,我到衙门去跟你了结这回事。”秦老汉忙道:“恩人,你千万别去,那衙门是狠虎之窟,可去不得。”郭靖道:“我不怕。”秦老汉待要再说,郭靖已牵过小红马,上马疾驰而去。
只一顿饭功夫,已进了县城,正欲打听县衙门的所在,但见前面火光烛天,行人乱奔,叫道:“县衙门走了水啦,真是老天爷有眼!”郭靖心道:“可有这么巧,迟不迟,早不早,偏在这会子走水!”当下纵马向火头奔去。待到临近,只感热焰逼人,那县衙已烧去了半边,奇的是竟然无人施救。许多百姓站得远远的观火,脸上都有欣喜之色。郭靖翻身下马,只见地下躺著十多名都头衙役,有的早已烧死,活著的也是个个被火炙得须发焦黑,却是眼睁睁的动弹不得。郭靖抓起一人,一看他的神态,原来已被点中了穴道。郭靖在他腰眼里一捏一推,解了穴道,问道:“县太爷呢?”
那衙役往火窟里一指道:“回您老:太爷在这里面,多半已烧死啦。”郭靖道:“怎么起的火?你是给谁打倒的?”那衙役苦著脸道:“回您老:小人也弄不明白。一早晨,小人还没起身,只听得县太爷和人喝骂动手,接著就起了火,小人刚逃出来,不知怎的腿一麻,就这么胡里胡涂的爬著躺下啦。”郭靖道:“你们县太爷和人动手?他会武功么?”那衙役道:“回您老:太爷的功夫强得很,他一双手朱砂般红,谁给他打中了,谁晃眼儿就得去姥姥家。那知强中更有强中手……”郭靖心想:“瞧不出一个知县还有毒砂掌功夫。”说道:“他要百姓缴纳毒蛇,那就是练这掌上功夫了?”那衙役道:“回您老:这个小人不明白。”
郭靖心想:“”多半是这县官的江湖仇家找上了他,那倒干净爽快,免得我多费一番手脚。也不再理会那名衙役,要回去对秦老汉和南琴说知,一转身,那小红马却已不知去向。他撮唇呼哨,隔了片刻,小红马仍是影踪不见。
这小红马向来驯良,如无主人之命,决不致任意离开。此马神骏异常,本领再高的马贼也休想近得了它身,突然失踪,确令郭靖大为惊诧。火场之旁人众杂沓,也无法寻找马蹄足迹,他在城中到处走了一遍,毫无线索,心念一动:“回去带白雕来相助寻访,必有端倪。当下放开脚步,奔回秦老汉家。”
秦老汉和南琴听说县衙被焚,县官和都头全被烧死,只乐得心花怒放。郭靖吹哨招呼双雕,那知过了良久,这对白雕也是影踪毫无。郭靖闷闷不乐,茶饭无心,当晚只得仍是宿在秦老汉家,要待明日再行找寻红马白雕。
此时暑热难当,秦老汉搬了一张竹榻、两只竹椅、泡了一壶清茶,三人在门外豆棚下挥扇乘凉。秦老汉说起各种毒蛇的奇怪习性,郭靖听得甚有兴味,眼见斗转星沉,时近午夜,三人身上均有凉意,秦老汉几次说要睡了,南琴却只是不肯。秦老汉笑道:“咱们这里难得有位客人来,这孩子日日夜陪著一个糟老头子,也真够她气闷的。”南琴道:“明儿郭大哥走了,咱们又只两个人啦。”语意甚是凄凉,郭靖默然不语。南琴道:“郭大哥,你去睡吧,我还要瞧那颗星。”秦老汉道:“傻ㄚ头,星有什么好看?”南琴道:“我就是爱瞧嘛!”秦老汉望了望天边的乌云,道:“快变天啦,你的星快没得看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郭靖一跃而起,叫道:“我的小红马。”月光下只见长岭上那红马奋蹄扬鬓,疾冲而下,马背上一人衣袂飘飘,正是黄蓉。郭靖大喜,叫道:“蓉儿,我在这儿。”南琴听他呼叫“蓉儿”,心中一震。
转眼之间,黄蓉乘马穿过林子,来到三人身前,那对白雕正停在她身后马背之上。郭靖大悟,心道:“我真胡涂,若非蓉儿,又怎能将红马和双雕收去?”黄蓉一跃下马,郭靖迎了上去,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黄蓉道:“我运气练功走错了穴道,双手动不得啦。”郭靖道:“啊,咱们快来顺气。”两人当即盘膝坐在竹榻之上。郭靖双手按住黄蓉背心,助她通气顺息。这时雷声渐近,黑云如墨,掩没了半边天。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黄蓉丹田之气上升,缓缓通到胸口,同时身体左右微微摇动。南琴在旁打量黄蓉,见她闭目而坐,嘴角微露笑容,脸上雪白的肌肤之中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真似晨露新聚,奇花初胎,说不尽清丽绝尘。她颈中挂著一串明珠,发出一片柔光,更映得人似美玉。南琴心道:“这仙女一般的人物,无怪郭大哥如此颠倒啦,只不知他们在干些什么?”正自沉思,眼前一黑,一片乌云移来遮没了月光,不多时满天全是黑云。南琴道:“郭大哥,你与这位小姐进屋去吧,要下雨啦。”一语甫毕,脸上与颈中一凉,已有几滴雨点落了下来。
那夏日阵雨,说来就来,南琴只叫得一声“啊哟!”滂沱大雨已一泻如注。郭靖与黄蓉正处于习练易筋锻骨篇中的紧要关头,那把大雨放在心上?南琴见二人动也不动,心中大奇,还道二人中了邪,上前推郭靖的肩膀。她起初并不用力,一推之下,自己竟退了一步,随即手上加劲,用力一推,叫道:“郭大哥,你怎么啦?”
她那里知道身有上乘武功之人,一受到力,立时生出反劲,她这一推,郭靖丝毫不动,自己却不由自主的一交摔倒,坐在水里。当郭黄二人练功之时,秦老汉看得不耐,已先去睡了,这时听得雷声中夹著大雨,叫了几声:“琴儿!”不听见答应,忙抢出屋来,只见孙女刚从泥污中爬起,头发散乱,神情甚是狼狈,不禁吃了一惊。南琴叫道:“爷爷,恩人中了邪啦!快想法子救他。”
秦老汉对郭靖异常感激,见他如此,忙上前拉他进屋,岂知轻轻一拉是纹丝不动,拉得重了,自己反摔一交,爬起身来,在大雨中怔怔发呆。南琴奔进屋去取了一把雨伞出来,打开了遮在郭黄二人头顶,叫道:“爷爷,你去点些黄纸来薰他鼻管。”秦老汉跌跌撞撞的入内,慌乱中却又把油灯打翻了。
南琴虽对黄蓉甚是敬慕,但不免存著私心,一把雨伞遮不得二人,渐渐的向郭靖一边偏去,黄蓉的头上就如一盆水往下倾泼一般。好容易秦老汉摸索著又点起油灯,燃了一卷黄纸,用衣袖护著,拿到郭靖鼻孔下来薰。浓烟一阵阵往他鼻中冒进,郭靖本来调匀得极是顺畅的呼吸,受这浓烟一逼,立时逆转,反向丹田中冲去。郭靖大吃一惊,急忙闭住呼吸,全力施为,才将腹中之气重行理顺。可是这呼吸究竟不能久闭,只要吸一口气,浓烟就薰得他几欲咳嗽。秦老汉祖孙全是一片好心,那知反而累得他死去活来。秦老汉见黄纸薰鼻无用,于是用指甲猛力掏郭靖上唇的人中。这人中是人身要穴,若是中暑晕倒,此处一受刺掏,立时能醒。正因这是人身要穴,郭靖这番苦头可就吃得大了,只是练功正紧之际,既不便开口说话,又不便出手推开,只好苦苦忍住。
此时霹雳一个接著一个,电光过去,霹雳立至,闪电与霹雳间几无间隔,只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树林边一棵大树被雷声击中,烧了起来。南琴吓得心胆欲裂,但仍是勉力撑住雨伞,给郭靖遮雨。奇形怪状的闪电掠过墨黑的天空,或如树枝,或如长矛。大片白光忽隐忽现,时而照出郭靖神色坚毅,黄蓉笑靥如花,时而照出秦老汉呆若木鸡,南琴脸无人色。突然间众人眼前一阵大亮,尚未听到雷声,秦老汉与南琴已双双跌倒。
这一个焦雷正好打在郭靖身畔,秦老汉祖孙被震得晕了过去。雷声一轰,郭靖体内气息猛升,立时就通了一周,这时他已可走动,黄蓉却尚须片刻之时,眼见四周电光急闪,焦雷一个个打在身旁,忙在黄蓉身上一伏,防她受伤。
过了一顿饭时分,雷电远去,大雨也渐渐止歇。再过一会,云破月现,黄蓉八脉俱通,意与神会,遍体清凉,缓缓直起腰来。低声道:“靖哥哥,你当真是这生爱我么?”郭靖将她抱在怀里,欢喜无限,却不说话。黄蓉向那棵烧得正猛的大树一指,道:“你瞧!”郭靖向前望去,只见火焰中那只血鸟正在翻滚跳跃。黄蓉低声道:“咱们掩过去捉。”郭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见秦老汉已自醒转,扶著孙女坐在竹椅之上。黄蓉左手一挥,笔直向血鸟奔去。
那血鸟昨日吃过亏,这时见有人来,不敢再斗,咕的一声,振翅而逃。黄蓉追赶不上,心念一动,忙撮唇吹哨,召来双雕,叫道:“把这鸟儿捉来,可别伤它。”北方富贵人家都畜养鹰雕,用以打猎,盖因鹰雕不但凶猛,而且养驯之后,善知人意。这对白雕更是灵异,一听主人之言,立时左右包抄,追了上去。
那血鸟身子甚小,全身大小只及白雕一个头颅,可是飞翔迅速,疾若流星,倏忽之间已飞出数里,双雕衔尾追赶,那血鸟见双雕追来,毫不惧怕,反而转身来斗。只雕一鸟,登时在空中大打起来。白雕的钢喙铁爪何等厉害,就是虎豹猛兽,也能被它用爪撕裂,但这小小血鸟灵活异常,转身既快,又能迅速倒退,双雕非但抓它不著,反而被它用长嘴啄下了好几根白羽,若非以二敌一,白雕几乎要吃败仗。
斗了良久,雄雕颈后又被血鸟啄了一口,雄雕吃痛,突然发威,左翅用力一扑,从空中猛掠下来。血鸟急忙倒退,但那雕翅伸展开来长达数尺,终于被翅尖扫到,这一击力量奇大,血鸟抵受不住,一个筋斗跌下地来。那雄雕急扑而下,双爪如钩,往血鸟抓去。那血鸟横里窜出,再无战意,急往前逃。双雕穷追不舍。三鸟飞入山后,不知去向。
郭靖本在观战,这时低下头来,说道:“蓉儿,你功夫大进了,身旁雷轰电闪,竟然茫如不觉。”黄蓉笑道:“你也一样。”郭靖想起秦老汉祖孙适才的好心骚扰,暗暗叫声:“好险!”若是一个把持不定,又得以七日七夜之功来修缺补漏,当下替黄蓉和秦氏祖孙引见了。郭靖道:“蓉儿,县衙门是你放的火,是么?”黄蓉抿嘴一笑道:“不是我还有谁?”秦氏祖孙老大惊讶:“瞧不出这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竟做出这等事来。”
黄蓉向南琴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靖哥哥,你尽夸我,也不怕这位姊姊笑话。”郭靖道:“啊,昨晚你也在树林子里?”黄蓉抿嘴笑道:“你若不说要捉鸟儿给我,我宁可双臂永远瘫了,也不来找你呢。你后来干么忽然哭了?也不害臊。”郭靖低头道:“想想实在我待你太不好,又怕以后永远见你不著。”黄蓉伸手给他理了理鬓边散下来的头发,轻轻的道:“我本想不见你了,可是终究不能。好啦,不管以后的日子怎地,咱俩能多一天在一起,就多欢喜一天。”南琴见两人说得亲热,不觉怔怔的听得痴了。
突然间天空雕唳声急,三人一齐抬头,只见只雕疾追血鸟而来。三只鸟一先二后,飞得迅速异常。黄蓉见那血鸟身子虽小,但箭进电退,灵动无比,双雕一时倒奈何它不得,当下心生一计,撮唇吹哨,召那雌雕下来,停在自己肩头休息,让那雄雕单独追逐血鸟,待得雄雕追赶一周,再放雌雕上去接替。那血鸟一刻不停的飞翔,双雕却以车轮战之法耗它气力,如此来回追逐了六七次,血鸟果然无法支持,越飞越慢,被雄雕疾飞赶上,一翅打下地来,双翼击土,却已上升不得。那雌雕抢过去抓著,送到黄蓉手中。
黄蓉大喜,双手捧住。那血鸟累得筋疲力尽,眼中露出乞怜神色。黄蓉笑道:“你乖乖的听话,我就不杀你。”秦老汉见血鸟被捕,大为欢喜,道:“好了,姑娘捉了这神鸟,老汉和这孩子又有口苦饭吃啦。我编个笼子给姑娘装它。”南琴知道血鸟爱吃蛇胆,拿出一瓶蛇胆酒来,血鸟喝了半瓶,体力稍复,对众人颇现亲善之态。黄蓉喜道:“我要养得它听我号令,专啄坏人的眼珠。”
四人累了大半晚,均感疲倦,南琴让出自己床来给黄蓉睡,黄蓉却要等秦老汉编好竹笼,将血鸟放入,才安心就枕。
次日醒来,已是红日满窗,黄蓉起身下床,走到桌边,“啊”的一声惊叫,只见竹笼已被血鸟啄破,那鸟却昂然站在桌上,并不逃走。黄蓉又惊又喜,招了招手,那鸟一跳跳入了她的掌心。黄蓉叫道:“它服我啦,它服我啦。”又见那竹笼的每根竹条都被咬成两截,显然是那血鸟逞威示武,意思说:“我自己不爱走就是,这小小竹笼岂能关得我住?”
正自欢喜,却听得隔室郭靖连珠价的叫苦,忙过去问道:“靖哥哥,怎么啦?”只见他苦著脸,手中拿著黄药师给他的那幅画。原来昨晚雨中练功,两人全身浸透,这幅画可教雨水毁了。黄蓉连叫:“可惜!”接过画来一看,见纸张破损,黑迹馍糊,已无法装裱修补,正欲放下,忽见韩世忠所题那首诗旁,依稀多了几行字迹。
凑近细看,原来这些字写在裱画衬底的夹层纸上,若非画纸浸湿,决计不会显现,只是雨浸纸碎,字迹已残缺难辨,但看那字迹排列情状,认得出是一共四行字,每行四字。黄蓉一面细认,一面缓缓念道:“…穆遗书…,铁掌…,中…峰,第二…节。”其余残损之字,却无论如何辨认不出了。
郭靖叫道:“这说的是武穆遗书。”黄蓉道:“确然无疑。完颜烈那贼子推算武穆遗书在宫中石匣之内,但石匣虽得,遗书却无影踪,看来这四行字是遗书所在的重大关键。…铁掌…,中…峰…”她沉吟了片刻道:“靖哥哥,你六位师父曾说起过什么‘铁掌帮’么?”郭靖道:“铁掌帮?没有啊,我只知道那个大骗子裘老头儿叫什么铁掌水上飘。”黄蓉道:“嗯,谅那糟老头儿也不会和这等大事有什么干系。昨儿早晨我去放火烧那县衙,却听得那姓乔的县官和人说话,说咱们铁掌帮怎样怎样,又说赶紧多找毒蛇给大香主送去。后来他和我一动手,武功居然不弱,毒砂掌的功夫很有几下子。”郭靖道:“江湖帮会中的兄弟竟做起县官来,倒有点奇怪。”
二人想了半天,推详不出这四行字的关窍所在,黄蓉把残画收起,放在自己衣包之中,道:“让我慢慢的想。”当下与秦老汉祖孙别过,二人共骑而去。秦老汉和南琴恋恋不舍,待要相送,那小红马跑得好快,转眼之间,已穿林越岭,奔得影踪不见。
不一日,已到岳州境内。黄蓉掏指一算,这日是七月十四,岳州丐帮之会,尚在明日,说道:“右右无事,咱们沿路慢慢玩去。”郭靖道好。两人下马携手而行,放眼远望,尽是水田,田里禾稻长得甚是壮茁,眼下是个丰收年成。黄蓉道:“爹爹曾道:湖广熟,天下足。看来今年的百姓是可以免于饥荒了。”又指著栖在柳树上的蝉儿叹道:“这蝉儿整天不停的大叫‘知了,知了’,却不知它知些什么,倒教我想起了一个人,好生记挂于他。”郭靖忙问:“谁啊?”黄蓉笑道:“那位大吹牛皮的裘老爷子。”郭靖大叫一声:“啊!”
此时火伞高张,如烘似炙,田中农人不论男女,都在汗下如雨的车水。柳树边的一架水车之上,车水的是个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人少车沉,踏得好不艰难,两人上衣都已汗湿,那孩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兀自用力踏那水车。黄蓉停步望他,心中大生怜惜之情。那男孩见她美丽异常,回头叫道:“妈,这姊姊在瞧咱们。”显见对自己努力劳作,甚是得意。那妇人微微一笑,向郭黄二人点头招呼。
黄蓉伸手入怀,想拿块碎银给那男孩当零用,忽听远处雷声隐隐,喜道:“有雨下,你们不必车水啦。”那妇人侧耳一听,脸色甚是惊慌。
那小孩跃下水车,叫道:“妈,是否蛤蟆又来吃青蛙了!”那妇人点了点头。黄蓉正待相询,忽听锣镗响起,田塍上一个头戴遮阳斗笠,赤了上身的男子猛敲铜锣,向西急奔。过不多时,四面八方都有锣声响应,田畔男女都抛下水车,向西奔去。黄蓉一转头,见那妇人和男孩也已跑开。郭靖道:“咱们瞧热闹去。”两人随在众人身后奔跑,转过一个山坳,见前面又是好大一片水田,成千农民奔上一个土丘,神色紧张的望著前面,百余面铜锣齐声敲打,震耳欲聋,那里还听得见说话之声。
黄蓉见小丘旁一棵银杏树生得极是高大,一拉郭靖的手,一齐跃上,顺著众农民的眼光向前望去,但见晴天一碧,青禾如海,丝毫不见异状。不多时,两人耳朵灵敏,听出远处有一阵阁阁巨声,锣声虽响,却也掩盖不下,初时黄蓉以为雷震,就是这声音了。又过一会,只见一片黄色之物奔腾跳跃而来,黄蓉惊叫:“啊,这许多蛤蟆!”郭靖凝神一看,成千成万果然尽是癞蛤蟆,那怪声原来是它们的鸣叫。
众农民见癞蛤蟆一现身,登时止锣不敲,人人忧形于色。那些蛤蟆跳到小丘前一块大方田的边缘,齐齐停住,宛似列成队形一般。群蛤之后有数百大蛤拥卫著一只特大蛤蟆,身子总有平常蛤蟆六七只大。这蛤王阁的一声叫,只听得轰轰轰轰,群蛤齐鸣。蛤王又是咕的一叫,群蛤立时止声。黄蓉笑道:“这又叫我记挂一个人啦。”郭靖抢著道:“欧阳锋!”黄蓉笑了笑,大拇指一翘,赞他聪明。
群蛤奉蛤王之命,连叫三次,然后鸦雀无声的各自蹲著。只听得东边一块大石后面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一只小青蛙跳了出来。众农民见到青蛙,登时铜锣齐鸣,高声欢呼,为它喝采助威。郭黄二人看得有趣,却全然不解,不知这小小青蛙所为何来。
二人正全神贯注的观看,只听脚步声响,四下里又涌来数百农民。黄蓉眼尖,见农民中混著若干衣饰异常之人,轻轻扯了郭靖的衣袖,小嘴歪了一歪。郭靖一看,见约有四五十人一色的黑衣,手中都提著极大的竹笼,衣外隐隐突起,显见各藏兵刃。这些黑衣人脸上均现强悍凶横之色,决非寻常农夫,一到土丘旁边,立即聚在一起,与众农民相距数十丈远。
那小青蛙跳到离田界三尺之地,停步叫了几声。蛤群中出来一只黄皮大蛤,跃过田界,与那小蛙面对面的叫了起来。大蛤一开口声粗音宏,有若牛鸣。那小蛙却毫不屈服,双方似在斗口,到后来越叫越快,那小蛙连珠价叫将出来,繁音促节,抑扬顿挫,显得神完气足,那大蛤却颇见声嘶力竭,一味欲以响喨取胜。
又对叫一会,那大蛤鸣声嘶嗄,一个大白肚子愈鼓愈大,发出的声音却是愈益低沉,只见它双眼突出,运用全力,全身似成一个圆球,忽听拍的一响,那大蛤的肚子竟尔爆破,死在地下。众农民齐声欢呼,那些黑衣人却横眉怒目,极是气恼,看来众农民维护青蛙,而黑衣人却是与蛤蟆一伙了。
小青蛙得到胜利,阁阁阁叫了三声,转身欲走,突然蛤群中跃出六只大蛤,声势凶凶的急追过来。众农民齐呼:“不要脸!”“不成啊!”“这成什么话?丑死啦。”只见六蛤分成两边,左右包抄。小青蛙一跃数尺,急速逃走,六蛤追了两三丈路,听得后面大蛤呼叫,急忙停步转身,那知为时已然不及,田塍下突然跃出一队大青蛙,约有二三十只,截住六蛤去路,互相嘶咬起来。片刻之间,六蛤被群蛙围住咬死,后面虽有成千成万只蛤蟆,不知怎的,竟不上来救援。黄蓉心中不解,探头一看,只见田塍旁一条小溪中一片青色,原来有成千成万只青蛙列队不动,蛤蟆所以不大举越界,想是未明对方阵势,不敢轻举妄动之故。
只听那蛤王阁阁叫了两声,一队百余只蛤蟆蜂涌过界,小溪中立时也有一队青蛙上前抵敌。那队蛤蟆稍战数合,即向南退去,青蛙似识破了对方奸计,只追出丈余,即行停步,群蛤回头又战。南边大石后果然藏有伏兵,见群蛙并不中计,纷纷跃出。蛙群众寡不敌,溪中又开上援兵,只听得蛙声阁阁,蛤声咕咕,乱成一片,过不多时,田塍上尸横遍地,双方都已有数十只死亡。受伤的避在一旁,自有本队中的同伴救护回去。这时只是前哨小战,双方主力尚未接仗,但已杀得惨酷异常,蛙蛤时进时退,未分胜负。
又战片刻,那蛤王似乎忍耐不住,咕咕两声大叫,大队蛤蟆结成方阵,冲杀过来。青蛙的前哨退避不及,尽数陷入敌阵。众蛙见形势不对,立即布成一个圆形,尾部向内,蛙口向外嘶咬,这圆阵一结成,没了后顾之忧,蛤蟆虽众,重重叠叠的围在外面,却也奈何它们不得。农民中有许多人大叫青蛙派兵增援,但那群蛙的统帅似乎甚是镇定,并不理睬。只见数千只蛤蟆纷纷跃起,意欲跃入青蛙圆阵中心,但每一只蛤蟆跃起,必然有一只青蛙同时窜高,对准那蛤蟆在空中一撞,一齐落下,蛤蟆始终闯不进圆阵之内。
黄蓉忽然叫声:“不好!”但见青蛙圆阵的东南西北四角,群蛤各以身子相叠,筑成了四个高约三尺的高台,十余只大蛤爬上高台,向圆阵中飞去。这般居高临下的进攻,青蛙再也无法抵御,大蛤一入圆阵中心。群蛙首尾受敌,立时死亡枕藉。黄蓉连声叹气,郭靖忽道:“你瞧!”黄蓉顺他手指看去,只见东北角上一条青线迅速向前移动,原来是青蛙派出队伍,向蛤蟆后军迂回进袭。
蛤王随即得报,派出队伍拦截。半数迂回进攻的青蛙当下在中途被截,分军战斗,其余半数仍纷纷涌向蛤蟆后方。蛤蟆队前队后受敌,阵势稍乱,但仍奋勇抵挡。那蛤王见接战不利,咕咕大叫,率领大蛤亲兵队上前冲锋。这些大蛤蟆身体特大,凶猛异常,那蛤王更是勇悍绝伦,一口一只,转眼之间咬死了十余只大蛙,真是当者披靡。青蛙队抵敌不住,向后败退。
群蛤乘胜追击,那蛤王一跃半丈,直陷敌阵,青蛙围了上来,数百只大蛤跟踵扑至,蛙队阵势大乱。这时蛙蛤战场移动,众人随著跟去观看。靖蓉二人也跃下树来,混在众农之中,但是这些农民都脸现忧愁之色,不住叹气。黄蓉忍耐不住,向一个白发老农问道:“老伯,这些青蛙和蛤蟆干么打架啊?”
那老农夫仔细打量二人,知是过路客人,说道:“那蛤蟆是有人养的,用来捕捉青蛙。”黄蓉“啊”了一声。那老农又道:“咱们庄稼人,就靠这蛙儿养护禾稻。眼见青蛙要败,这方圆数十里地的禾稻,给害虫一损,今年的收成可靠不住啦。”黄蓉道:“那大伙儿打蛤蟆啊,我帮你们。”探怀掏出一把钢针,上前就要动手。那老农忙拉住她的衣襟,低声道:“姑娘,这使不得!我说蛤蟆是人家养的。”说著向那些黑衣人一指,又道:“就是这批凶神恶煞般的人。你惹上他们,祸儿可就大啦。姑娘花朵一般的人,依老汉说,也别在这儿瞧热闹,快些上路吧。”黄蓉微微一笑,郭靖道:“咱们人多,不怕他们。”那老农叹气道:“为了这事,前年去年都打过大架,伤过不少人。后来告到官里,县太爷判道,以后听凭蛤蟆青蛙打架,虫蚁之事,谁也不许过问,若是有人惹事生非,那就重重惩办。”
郭靖怒道:“这狗官,那不是明明帮这批恶徒么?”老农道:“谁说不是呢?县官和他们本就是一伙,只知道捉了青蛙去喂蛇,那来理会老百姓的死活。”靖蓉二人听他说到捉蛙喂蛇,心中微微一震,待要再问,却听农民们大声欢叫起来,原来蛙蛤大战的情势又已一变。
只见蛙阵主力退在一口大池塘之边,负隅力战,另一部青蛙却跃入池塘,迅速游至蛤蟆的后方和侧翼进攻,青蛙在水中漩动极速,斗然间多了一条调兵遣将极方便的通道,蛤蟆不善游水,成千成万只挤在塘边,施展不开,你推我拥,纷纷落入池塘。水上相斗,蛤蟆必落下风,一只只白腹朝天,死在水中。
这时蛤蟆队已溃不成军,蛤王率领一批大蛤左冲右突,亦已无济于事,众农民纷纷欢叫:“今年的收成保得住啦。”郭靖、黄蓉注视黑衣人的动静,只见他们个个怒容满面,忽然一声呼哨,十多人打开了手中提竹笼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