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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公子不语,给他来了个默认。洪七公道:“老叫化手下虽然大叫化、中叫化、小叫化一大帮,但并非我的徒弟。这个姓黎的学了我一点粗浅功夫,那里算得了是我传人?你轻视我的偷鸡摸狗拳,老叫化不是夸口,真的要是我传了一人,未必就不及你。”欧阳公子道:“这个自然。”洪七公道:“你口中这样说,心中定在骂我。”欧阳公子道:“小侄不敢。”黄蓉插口道:“七公,您别听他撤谎,他心里在骂您,而且骂得甚是恶毒。”
洪七公怒道:“好哇,这小子胆敢骂我。”手一伸,快如闪电的把欧阳公子手中的折扇抢了过来,一挥手之下打开折扇,见一面画著几朵牡丹,是北宋大家徐熙的手笔,另一面写著几行字,下款署著「白驼山主”四字,那么是欧阳公子自己写的了。洪七公哼了一声,问黄蓉道:“这几个字写得怎样?”黄蓉眉毛一扬,道:“俗气得紧,好像是银钱铺里掌柜的字。”
欧阳公子素来风流自许,自负文才武学,两臻佳妙,听黄蓉这么一说,甚是恼怒,向她望了一眼,烛光下见她眉间眼角,似笑非笑,娇痴无那,不禁一呆。洪七公把折扇摊在掌上,在口上擦了几擦。他刚才吃鸡,嘴旁全是油腻,这一擦之下,那柄折扇还有用么?他顺手一捏,就像常人抛弃没用的纸张一般,把折扇捏成一团,丢在地下。旁人还不怎么在意,欧阳公子却知自己这柄折扇是件克敌争胜的兵刃,扇骨全用纯钢铸成,他这样一捏,扇骨弯成了一团,那手上的力道,实是非同小可。
洪七公道:“我亲自跟你动手,谅你死了也不心服,我马上收个徒弟跟你打打。”欧阳公子向郭靖一指道:“这位世兄适才与与小侄拆过数招,若非世伯出手,小侄侥幸已占上风。”洪七公仰天一笑,道:“靖儿,你是我徒弟么?”郭靖想起当日向七公磕头而他定要磕还之事,忙道:“晚辈没福做您老人家的徒弟。”洪七公向欧阳公子道:“是么?”欧阳公子甚是奇怪:“”这老叫化说话当然不会骗人,那么这小子的精妙掌法从何处学来?
洪七公向郭靖道:“现在我收你做徒弟,你嫌不嫌做老叫化的徒弟不好听?”郭靖大喜,忙扑翻在地,拜了八拜。洪七公道:“傻小子,怎么不叫我师父啊?”郭靖道:“弟子原有六位师父,弟子想……想先问过六位恩师……”洪七公道:“对对,我君子不忘其本,我先传你三掌。”当下把降龙十八掌中余下的三掌,当著欧阳公子的面教了他,比之郭靖自创的那三掌,其奥妙神奇之处,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洪七公等他练了三遍,说道:“好,乖徒儿,给我揍这为非作歹的淫贼。”郭靖对欧阳公子的行径本极痛恨,踏上一步,呼的一掌向他打去,欧阳公子斜身绕步,回了一掌,两人又打在一起。
“降龙十八掌”的精要之处,全在运劲发力,讲到掌法变化,却极简易,否则以梁子翁、梅超风、欧阳公子三人武功之高,何以让郭靖将一招掌法连使数遍,仍是无法破解?所以欧阳公子眼睁睁的瞧著洪七公把三记掌法传给郭靖,一到与郭靖对敌,对他新学的这三掌竟是应付为难。
郭靖把十八掌一学全,首尾贯通,原先的十五掌威力更是大增,欧阳公子连变四种拳法,始终只与打了一个平手,又拆数十招,欧阳公子心下焦躁:“今日不显我家传绝技,料想难以取胜。我自幼得叔父教导,却胜不了这老叫化一个新收的弟子,岂不是把叔父的威名折在老叫化手里?”斗然间一拳打出,郭靖举手一格,那知欧阳公子的手臂犹似忽然没了骨头,顺势一弯,拍的一声,郭靖颈上被他打中一拳。
郭靖一惊,低头窜出,回身一掌,欧阳公子斜步让开,还了一拳,郭靖不敢再格,侧身闪避,那知他手臂就如一根软鞭,打出之后,能在空中任意拐弯,明明见他拳头打向左方,忽然间转弯向右,蓬的一声,又在郭靖肩头击了一拳,郭靖防不胜防,接连吃了三拳。
洪七公叫道:“靖儿,住手,就算输这一阵。”郭靖跃出丈余,只觉身上被他击中甚是疼痛,抱拳道:“你拳法高明,我果然不是你的敌手。”欧阳公子甚是得意,向黄蓉望了几眼。洪七公道:“老毒物天天养蛇,这套软皮蛇的拳法,必是从毒蛇身上悟出来的了。老叫化还未想好破你这套拳法的功夫,算你运气,你乖乖的走吧。”欧阳公子心中一凛:“叔叔传我这套‘金蛇拳’时,千叮万嘱,不到生死关头,不可任意使用,今日一用就被这老叫化看破,如让叔叔知道,必受重责。”想到此处,满腔得意之情,登时消了大半,向洪七公一揖,就要走出祠去。
黄蓉叫道:“且慢,我有话说。”欧阳公子停步回身,心中怦然而动。黄蓉却向洪七公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七公,你今日收两个徒弟吧。你厚他薄我,我可不依。”洪七公摇头笑道:“我破例收了一个徒儿,一天之中可不能破两次例。何况你爹爹这样大的本事,怎能让你拜老叫化为师?”黄蓉装作恍然大悟,道:“啊,你怕我爹爹!”洪七公被她一激,加之对她本就十分喜爱,脸孔一板,说道:“怕什么?就收你做徒儿,难道黄老邪就能把我吃了?”
黄蓉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师父,你们叫化子捉蛇是怎样捉的,教我一下。”洪七公一时不明她的意思,但知道这小姑娘鬼灵精,必有含意,说道:“捉蛇捉七寸,两指这样一钳,只要刚在蛇的七寸之上,凭它再厉害的毒蛇,也就动弹不得。”黄蓉道:“若是很粗的蛇呢?”洪七公道:“左手摇指引它咬你,右手打它七寸。”黄蓉道:“这手法可要极快。”洪七公道:“当然。左手搽上些药,那就更加稳当,真的咬中了也不怕。”
黄蓉点点头,向洪七公霎了霎眼,道:“师父,那你就给我手上搽些药。”洪七公遇到厉害的毒蛇,也只是一杖打死,身边那里会有捉蛇用的药物,但见黄蓉连使眼色,就在背上大红葫芦里倒出些酒来,给她擦在双掌之上。黄蓉在手上一闻,作了个古怪神色,转身对欧阳公子道:“喂,我是洪七公的徒儿,现在来领教领教你的软皮蛇拳法。先对你说,我这双手上搽上了专门克制你的毒药,可要小心了。”
欧阳公子心想:“与你对敌,还不是手到擒来。不管你手上怎样装神弄鬼,我抱定宗旨不碰就是。”当下笑了一笑,说道:“死在你的手下,我也甘愿。”黄蓉道:“你其他的武功,也只稀松平常,我只领教你的臭蛇拳,你一用其他拳法掌法,可就算输了。”欧阳公子道:“姑娘怎么说就怎么著,在下无不从命。”黄蓉嫣然一笑道:“瞧不出你这坏蛋,对我倒好说话。看招!”呼地一拳打出,正是洪七公所传的“破玉拳”。欧阳公子一侧身,黄蓉左脚横踢,右手钩拿,却是洪七公传给她的另一路武功“飞絮掌”。
欧阳公子见她掌法精妙,倒也不敢怠慢,右臂一伸,忽地弯转,打向她的肩头。他这“金蛇拳”去势极快,倏忽之间已打到黄蓉肩上,心中猛地想起,她身上穿有软猬甲,这一拳下去,岂不将自己的拳头撞得鲜血淋漓?匆忙收招,黄蓉飕飕两掌,已拍到面门。欧阳公子袍袖一拂,倒卷上来,挡开他这两掌。黄蓉身上穿甲,手上涂药,除了脸部之外,周身无可受招之处,这样一来,欧阳公子变成处在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金蛇拳”拳法再奇,却也奈何她不得,只得东躲西闪,在黄蓉千变万化的掌影中窜高纵低,心想:“我若打她脸蛋取胜,未免唐突佳人,若是抓她头发,更是卤莽,但除此之外,实在无所措手”。灵机一动,忽地撕下衣袖,一面躲闪,一面将袖子缠在双掌之上,翻掌钩抓,迳用擒拿手来拿黄蓉的手腕。
黄蓉托地跳出圈子,叫道:“你输啦,这不是臭蛇拳。”欧阳公子道:“啊,我倒忘了。”黄蓉道:“你的臭蛇拳奈何不得洪七公的弟子,那也没有什么出奇。在赵王府中,就曾跟你划地比武,那时我懒得费力,认输了事。咱们各嬴一场,未分胜败,不妨再比一场,以定输嬴。”黎生等都想:“这小姑娘虽然武艺得自真传,但终究不是此人敌手,刚才胡赖胜了,岂不是好?何必画蛇添足,再比什么?”
洪七公却深知此女诡计百出,必是仗著自己在旁,要设法戏弄敌人,当下笑吟吟的不作声,一只鸡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还是拿在手里不住嗑嘴嗒舌舐著。欧阳公子笑道:“咱俩何必认真,你输我输都是一样,姑娘既有兴致,在下就再陪姑娘玩玩。”
黄蓉道:“在赵王府里,旁边都是你的朋友,我要是打嬴了你,他们必定救你。所以我也懒得动手。现在这里有你的朋友。”说著向欧阳公子那些白衣姬妾一指,又道:“也有我的朋友。虽然你朋友的人数多些,但这一点儿亏我还吃得起。这样吧,你再在地下画一个圈子,谁先出圈子谁输。”
欧阳公子听她句句强辞夺理,可是说得句句大方无比,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以左足为轴,右足伸出三尺,一转身,右足足尖已在方砖上画了一个径长六尺的圆圈。丐帮群雄虽然恨他为人,但见他露了这手功夫,心中也不禁暗暗叫好。
黄蓉走进圈子,道:“咱们是文打呢还是武打?”欧阳公子心道:“偏你就有这许多古怪。”口中问道:“文打怎样?武打怎样?”黄蓉道:“文打是我发三招,你不许还手,你发三招,我也不许还手。武打是乱打一气,你用死蛇拳也好,活耗子拳也好。都是谁先出圈子谁输。”欧阳公子道:“咱们当然文打,免得伤了和气。”
黄蓉道:“武打你是输定了的,文打嘛,那倒还有点指望,好吧,就让你便宜一些,咱们文打。你先发招呢还是我先?”欧阳公子那能占她的光,只得说道:“当然是姑娘先。”黄蓉笑道:“你倒狡猾,老是拣好的,知道先发招吃亏,就让我先动手。好吧,今日我索性大方些,让你让到底。”欧阳公子正想说:“那么让我先发招也无不可。”只听得黄蓉叫道:“看招。”一掌打来,眼前银光闪动,点点射来,她掌中竟是挟有暗器。
欧阳公子见暗器众多,一来平时挡击暗器的折扇已被洪七公团坏,二来可用以拂扑的衣袖也已自己撕下,眼见她数十枚钢针打成六七尺方圆,虽然只向旁一跃,立可避开,但那就是出了圈子,百忙之中,不暇细想,一点足跃起丈余,这一把钢针都在他足底飞过。黄蓉一把钢针发出,双手各又扣了一把,待他上纵之势已衰,将落未落之际,喝道:“第二招来啦!”两手钢针齐发,上下左右,无异一百余枚,那正是洪七公授她的“满天花雨掷金针”绝技。欧阳公子本领再高,但身在半空,一无著力之处,心想:“我命休矣!这ㄚ头好毒!”
就在这一瞬之间,忽觉后颈一紧,身子腾空,足下嗤嗤嗤一阵响,点点钢针,都落在地下。欧阳公子刚知有人救他性命,身子已被那人一掷,这一掷用力不大,但掷得部位十分刁钻,饶是他武功高强,还是左臂先著了地,摔了一交,方再跃起站定。欧阳公子知道除洪七公外,再无旁人有此功力救他,心中又是惊又是恼,头也不回的出祠去了,众姬妾跟著一拥而出。
黄蓉道:“师父,你干么救这坏家伙?”洪七公笑道:“我跟他叔父是老相识。此人专做伤天害理之事,死有余辜,只是伤在我的徒儿手里,须于他叔父脸上不好看。”他拍拍黄蓉的肩膀道:“乖徒儿,你今日替师父圆了面子,我赏你些什么好呢?”黄蓉伸伸舌头道:“我可不要你的竹杖。”洪七公道:“你就是想要也不能给你呢。我有心传你一两套功夫,只是这几天懒劲大发,提不起兴致。”黄蓉道:“我给您老人家做几个菜提提精神。”洪七公道:“现在我没空吃。”向黎生等一指道:“咱们丐帮里有许多要事要商议呢。”
黎生等过来向郭靖、黄蓉见礼,极谢相救之德。程大小姐挣断了束缚出来,脸上甚是腆腼,拉著黄蓉的手悄悄相谢。黄蓉指著郭靖道:“你的大师伯马道长传过他的功夫,你丘师伯、王师伯也都很瞧得起他,说起来大家是一家人。”
黎生又向洪七公、郭靖、黄蓉三人道贺。他们知道七公素来不收徒弟,帮中的乞丐们再得他的欢心,也难得逢他高兴指点一招两式,不知郭黄二人怎样与他有如此有缘,心中都感羡慕。黎生道:“咱们明晚想摆个席,替帮主贺喜收了两位好弟子。”洪七公笑道:“只怕他们嫌脏,不吃咱们叫化子的东西。”郭靖忙道:“我们明儿准到。黎大哥是前辈侠义,小弟正想多亲近亲近。”黎生一来蒙他相救,保全了一双眼睛,二来又听他说得谦逊,心中甚是高兴,言下与郭靖著实结纳。洪七公道:“你们一见如故,可别劝我的大弟子做叫化子啊。小徒儿,你送程小姐回家去,咱们叫化儿也要偷鸡讨饭去啦。”说著各人出门,黎生说好明日晚间就在这祠堂中设宴。
郭靖怕黄蓉在途中又遇上欧阳公子,陪他一起将程大小姐送回,程大小姐悄悄将闺名对黄蓉说了,原来她名叫程瑶迦,虽然跟著清净散人孙不二学了一身武艺,只是她生长于大富之家,娇生惯养,说话神态,无一不是忸忸怩怩,与黄蓉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大不相同。
郭黄二人自程府出来,累了半夜,正想回客店安歇,忽听马蹄声响,有一骑马自南而北奔来,正渐渐驰近,忽地嗄然而止。黄蓉是小孩心性,展开轻功提纵术过去瞧个究竟,郭靖也就跟著身后,一看之下,都颇出于意外,只见杨康手中牵了一匹马,正站在路旁和欧阳公子说话。
两人知道欧阳公子十分机敏,不敢再走近去。黄蓉想听他说些什么,只因相隔得远,两人说话声音又低,只听到欧阳公子说了什么“岳飞”“临安府”,杨康说了“我爹爹”再想听得仔细些,欧阳公子一拱手,与他众女弟子投东而去了。
杨康站在当地呆呆出了一会神,叹了一口长气,翻身上马。郭靖叫道:“贤弟,我在这里。”杨康听见郭靖叫他,不由得一惊,忙奔过来,叫道:“大哥,你也在这儿?”郭靖道:“我在这儿遇到黄姑娘,又与那欧阳公子打了一架,所以耽搁了。”杨康脸上一阵热,只是在黑夜之中,郭靖却未发觉。
杨康道:“大哥,今晚咱们再赶路呢,还是投宿?黄姑娘也跟咱们同上北京去吗?”黄蓉道:“不是我跟你们,是你跟我们。”郭靖笑道:“那又有什么分别?咱们同到那祠堂去歇歇,到天亮了赶路。”三人走回祠堂,点亮了欧阳公子遗下的蜡烛,黄蓉手持烛台,把刚才发出的钢针一枚枚的捡了起来。
此时天气甚热,三人各自卸下一块门板,放在庭前廊下睡了。刚要入梦,远处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三人坐起身来,侧耳倾听。只听得奔驰的非止一骑。又过一阵,蹄声渐响,黄蓉道:“前面三人,后面似有十多人在追赶。”郭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马匹多少一听便知,说道:“追的共有十六人,咦,这倒奇了?”黄蓉忙问:“怎么?”郭靖道:“前面三骑都是蒙古马,后面追的却又不是。怎么大漠中的蒙古马跑到了这里?”
黄蓉拉著郭靖的手,走到祠堂门外,只听得飕的一声,一枝箭从两人头顶飞过,三骑马已奔到祠前。忽然一箭飞来,射中了最后一人的马背臀。那马一声悲嘶,前腿跪倒。马上乘客骑术极精,一跃下马,身手甚是矫健,只是落地步重,却不会轻功。其余二人,勒马相询,落地的那人道:“我没事,你们快走,我在这里挡住追兵。”另一人道:“我助你挡敌,四王爷快走。”那被称四王爷的道:“那怎么成?”这三人说的都是蒙古话,郭靖听著声音好熟,似是拖雷、哲别和博尔忽的口音,心中一惊;“他们到这里干什么?”正想出声招呼,追骑已围了上来。
那三个蒙古人箭术犀利,追兵倒也不敢十分逼近,只是远远放箭,一个蒙古人叫道:“上去!”手向旗杆一指,三人捷似猿猴的爬了上去,居高临下,更占形势。追兵一齐下马,四面围住。黄蓉低声叫道:“靖哥哥,你错啦,只有十五人。”郭靖道:“错不了,有一个被射死了。”语音甫毕,只见一匹马慢慢踱过来,一个人左足嵌在马镫中,被马在地下一路拖著,一枝长箭插在那人当胸。
郭靖伏在地下爬了过去,拔出长箭,在箭杆上一摸,果然摸到包著一圈熟铁,铁上刻了一只豹子,正是神箭手哲别所用的硬箭,比平常的箭要重四两。郭靖再无怀疑,大声叫道:“上面是哲别师傅,拖雷义弟吗?”旗斗中三人欢声叫道:“是啊,你是郭靖吗?”突然半空中白影闪动,两团白色的东西向郭靖直扑下来。
郭靖听得翅翼扑风之声,一抬头,正是自己在蒙古与华筝公主所养的两头白雕。雕儿的眼光锐敏之极,虽在黑夜之中,也已认出主人,欢声啼叫,扑下来停在郭靖肩上。黄蓉初与郭靖相识,即曾听他说起过射雕、养雕之事,心中好生羡慕,常想他日必当到大漠去,也养一对雕儿玩玩,这时忽见白雕,也不顾追兵已迫近身前,叫道:“给我玩!”伸手就去抚摸白雕的羽毛。这头白雕长得神骏异常,一见黄蓉的手摸近,头一低,一口啄将下来,若非她手缩得快,手背上早已啄得鲜血长流。郭靖急忙喝止,黄蓉笑道:“你这扁毛畜生好坏!”但心中究竟喜欢,侧了头观看。忽听郭靖叫道:“蓉儿,留神!”两枝箭又劲又急,当胸射来。
黄蓉毫不理会,伸手去搜那被箭射死的金兵身边,那两枝箭射在她身披的甲上,那里透得入去,软软的都跌在脚旁。黄蓉在那金兵身边摸出几块干肉,丢喂那雕。
郭靖道:“蓉儿,你玩雕吧,我去把金兵杀散!”纵身出去,接住向他射来的一箭,左掌一翻,喀喇一声,已将身旁一名金兵的胳膊打折。黑暗中一人叫道:“那里来的狗贼在这里撒野?”说的竟是汉语。郭靖一呆:“这声音好熟悉。”金刀劈风,双斧已砍到面前。
郭靖见来势凶狠,不是普通军士,身子一矮,反手一掌,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神龙摆尾”,这一掌打在那人肩上,肩胛骨立时碎成数块,身子向后直飞出去,只听他一声惨叫,郭靖登时想起:“这是黄河四鬼中的丧门斧钱青健。”他虽自知近数月来功力大进,与从前在蒙古对战黄河四鬼已大不相同,但想不到这一掌出去,竟将他击得飞去数丈之外,不知生死如何,只怕伤了他的性命,心中倒甚是后悔,刚自沉吟,左右金刃之声齐作,一刀一枪,砍将过来。
郭靖原料断魂刀沈青刚、追命枪吴青烈必在左近,右手一钩,抓住了刺向下胁的枪头,用力一扯,吴青烈立足不定,向前直跌过去。郭靖向后一缩,沈青刚这一刀正好要砍在师弟的脑门。郭靖飞起一腿,踢中在沈青刚右腕,黑夜中青光一闪,一柄长刀直飞起来。郭靖救了吴青烈一命,顺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托一送。吴青烈本就站立不稳,被他借劲一送,咚的一声,师兄俩头对头一撞,晕了过去。
黄河四鬼中的夺魄鞭马青雄混入太湖盗帮,已被陆冠英用重手震死,余下这三鬼,正是追赶拖雷的金兵中的高手。只是黑暗之中,众金兵看不清楚三个首领一齐倒地,尚在与拖雷、哲别、博尔忽箭战。郭靖喝道:“还不快走,都想死在这里么?”跑上去拳打脚踢,双手提起金兵向外丢掷,片刻之间,把众金兵打得个个魂飞魄散,四下里落荒乱逃。沈青刚与吴青烈先后醒来,也没看清对头是谁,只觉眼前金星飞舞,撒腿就跑。
哲别与博尔忽箭法厉害,从旗斗之中飕飕射将下来,虽在黑夜,难以看清,但又射死了三名金兵。拖雷俯身下望,见义兄郭靖丢掷了金兵回过身子,心中十分欢喜,叫道:“安答(蒙古语“结义兄弟”之意),你好!”双手抱住旗杆,滑下地来,两人手执相视,一时高兴得说不话来。
接著哲别与博尔忽也从旗斗中溜下,哲别道:“那三个汉人以盾相挡,用箭伤他们不得,若非靖儿相救,我们再喝不到斡难河里的清水了。”郭靖拉著黄蓉的手过来与拖雷等相见,道:“这是我的义妹。”
黄蓉笑道:“这对白雕送给我,行一行?”拖雷不懂汉语,他们带来的通译又在奔逃之中被金兵杀了,听了黄蓉的话,只觉她声音清脆,说得好听,却不知她说些什么。郭靖道:“安答,你怎么带了白雕来?”拖雷道:“爹爹命我去见宋朝的皇帝,相约南北出兵,夹攻金国。妹子说许或我能和你遇上,要我带来给你。”郭靖听他提到华筝公主,不禁一呆,随即心想:“一月之内,我有桃花岛之约,蓉儿的父亲非杀我不可,这一切都顾不得了。”当下向黄蓉道:“这对白雕是我的,你拿去玩吧!”黄蓉大喜,转身又去用肉喂雕。
拖雷把父王成吉思汗怎样攻打金国获胜,怎样派他去联合宋朝出兵夹攻,怎样途中遇到金兵阻拦,怎样从人卫兵都被杀尽、只剩下三人逃到这里的情由,约略对郭靖说了一遍。郭靖想起当日在归云庄之中,杨康曾叫穆念慈到临安去见史弥远丞相,请他杀害蒙古使者,当时听了不知其中缘由,这时才知原来金国已得到了讯息,杨康做大金钦使南来,定是为了阻止宋朝与蒙古结盟联兵了。拖雷又道:“金国对我是志在必得,竟是皇弟六王爷亲自领人阻拦。”郭靖忙问;“是完颜烈?”拖雷道:“是啊,他头戴金盔,我瞧得甚是清楚,可惜射了三箭,都被他的卫士用盾牌挡开了。”
郭靖大喜,叫道:“蓉儿,康弟,完颜烈到了这里,快找他去。”黄蓉应声过来,却不见杨康的影踪。郭靖心急,叫道:“蓉儿,你向东,我向西去。”两人展开轻功,如飞赶将下去。郭靖追出数里,赶上了几名败逃的金兵,抓住一问,果然是六王爷完颜烈亲自率队,却不知他到了那里。一名金兵道:“咱们丢了王爷私逃,回去也是杀头的份儿,只得脱下军装为民了。”
郭靖回头再寻,天色渐明,那里有完颜烈的影子?眼见杀父仇人到了跟前,却是找寻不到,心中好不焦急,一路急奔,突见前面林子中白衣一闪,正是黄蓉。两人见了面,一瞧对方神色,都知无功,只得同回祠堂。拖雷道:“那完颜烈必是回去再领人马,安答,我有父王将令在身,不能延留,咱们就此别过。”
郭靖心想这番别过,只怕日后难再相见,不禁神色凄然,与拖雷、哲别、博尔忽三人逐一拥抱作别,眼看著他们上马而去,蹄声渐远,人马的背影终于在黄土尘中隐没。
黄蓉道:“郭靖哥哥,咱们躲将起来,等完颜烈领了人马赶到,那就可找到他了。要是他人马众多,咱俩悄悄蹑在他们背后,到得晚上,再去结果他的性命。岂不是好。”郭靖大喜,连称妙策。黄蓉甚是得意,笑道:“这是个‘移岸就船’之计,也只寻常。”
郭靖道:“我去将马匹牵到那边的林子之中。”他走到祠堂后院,忽见青草中有一件金光灿然之物,在朝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俯身一看,却是一顶金盔,盔上还镶著三粒龙眼般大的宝石。郭靖伸手拾起,飞步回来,悄声对黄蓉道:“蓉,你瞧这是什么?”黄蓉一惊道:“完颜烈的金盔?”郭靖道:“正是!多半他还躲在这祠堂之中,咱们快搜。”
黄蓉回身反手,在短墙上一按,身子已腾空而起,叫道:“我上面瞧著,你在底下搜。”郭靖应声入内,黄蓉在屋顶上叫道:“靖哥哥,刚才我这一下轻功好不好?”郭靖一呆,停步道:“好得很!怎样?”黄蓉嫣然一笑道:“怎么你不称赞?”郭靖蹂脚道:“唉,你这顽皮孩子,这当口还闹著玩。”黄蓉咭的一声笑,手一扬,奔向后院。
且说杨康当郭靖与众金兵相斗之际,黑暗中已看出了完颜烈的身形,虽知自己非他亲生,但受他养育十余载,一直当他父亲,眼见郭靖将众金兵杀散,完颜烈只要迟逃一步,被他瞧见,那里还有性命?形势紧急,不暇多想,纵身出去,就要相救,正在此时,郭靖提起一名金兵掷了过来。完颜烈一勒马缰闪避,却未让开,被金兵撞下马来。杨康跃过去一把抱起,在他耳边轻声道:“父王,是康儿,别作声。”郭靖正斗得性起,黄蓉又在调弄白雕,黑夜之中竟无人看到他抱著完颜烈走向祠堂后院。
杨康推开西厢房的门板,两人悄悄躲在房里,耳听得杀声渐隐,众金兵四下逃散,又听得三个蒙古人叽哩咕噜的与郭靖说话。完颜烈如在梦中,低声道:“康儿,你怎么在这里?那凶神恶煞的人是谁?”杨康道:“他姓郭,是临安牛家村郭啸天的遗腹子。”
完颜烈背上一凉,想起十九年前的往事,不禁一阵心酸,一阵内疚,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听得郭靖与黄蓉分头去找寻自己,刚才他见到郭靖空手击打黄河三鬼与众金兵的神威,心中不寒而栗。杨康道:“父王,这时出去,只怕被他们撞见,咱们躲在这里,这几人必然料想不著。待他们走远,再慢慢出去不迟。”完颜烈道:“不错康儿,你怎么叫我‘父王’,不叫‘爹’了?”
杨康默然不语,想起故世的母亲,心中思潮起伏。完颜烈缓缓的道:“你在想你妈,是不是?”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只觉他掌上冰凉,全是冷汗。
杨康轻轻挣脱了,道:“那姓郭的名叫郭靖,武功十分了得,为了要报父仇,必是千方百计的来害您。他结识的人多,你是防不胜防。在这半年之内,您别回北京吧。”完颜烈道:“不错,避他一避也好。你到临安去过了么?史丞相怎么说?”杨康冷冷的道:“我还没去过。”
完颜烈听了他的语气,料他必是已知自己的身世,可是这次又是他出手相救,不知他有何打算。两人十八年来父慈子孝,亲爱无比,这时同处斗室之中,忽然想到相互间却有深恨血仇,杨康更是又爱又恨,心想:“我只要反手几拳,立时就报了我父母之仇,但怎么下得了手?再说,难道我真的永远不做王子,和郭靖一般的流落草莽么?”
完颜烈道:“康儿,你我父子一场,你永是我的爱儿。大金国不出十年,必可灭了南朝。那时我大权在手,富贵不可限量,这锦绣江山,花花世界,尽都是你的了。”杨康听他言下之意,竟是存心要篡位,想到“富贵不可限量”这六个字,心中怦怦乱跳,心想:“以大金国兵威之盛,灭宋大是易事;以父王之精明强干,当今金主那能及他?只要大事可成,我岂不成了天下的共主?”想到此处,不禁热血沸腾,伸手握住了完颜烈的手,叫道:“爹、孩儿必当辅你以成大业。”完颜烈觉得他手上发热,心中大喜,道:“我做李渊,你做李世民吧。”
杨康正要答话,忽听得身后喀的一响。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这时天色已明,窗格中透进亮光来,只见身后一具具的摆了七八具棺木,原来这是祠堂中停厝族人未曾下葬的棺木之所。
完颜烈惊道:“什么声音?”杨康道:“准是老鼠。”只听得郭靖与黄蓉一面笑语,一路搜寻进来。杨康暗叫:“不妙!怎么我不知父王金盔落在外面?这一下可要糟。”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轻轻推开了门,纵身上屋。
黄蓉一路搜来,见到屋角边人影一闪,喜道:“好啊,在这里了!”扑将下去。那人身法好快,在墙角边一钻,已不见了踪影。郭靖闻声赶来,黄蓉道:“他逃不了,必定躲在这树丛之中。”两人正要赶入树丛中搜寻,突然忽喇一声,小树分开,窜出一人来,却是杨康。郭靖又惊又喜道:“贤弟,你到那里去了?见到完颜烈么?”杨康奇道:“完颜烈怎么在这里?”郭靖道:“是他领兵来的,这顶金盔就是他的。”杨康道:“啊,原来如此。”黄蓉见他神色有异,起了疑心,问道:“咱们找你不见,你到那里去了啊?”杨康道:“昨天我吃坏了东西,忽然肚子痛,内急起来。”说著向那小树丛一指。黄蓉虽然疑心未消,但也不便再问。
郭靖道:“康弟,快搜。”杨康心中著急,不知完颜烈已否逃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说道:“他自己来送死,那真是再好没有。你和黄姑娘搜东边,我搜西边。”郭靖道:“好!”当即去推东边“节孝堂”的门。黄蓉道:“杨大哥,我瞧那人必定躲在西边,我跟著你去搜吧。”杨康心中暗暗叫苦,假装欣然说道:“快来,别让他逃了。”当下两人一间间挨房搜。
宝应刘氏在宋代原是大家族,这所祠堂起得规模甚是宏大,自金兵数次渡江,战火横烧,铁蹄践踏,刘氏式微,祠堂也就破败了。黄蓉冷眼相观,见杨康专拣门口尘封蛛结的房间。进去细细的慢慢搜检,心中更是明白了几分,待到西厢房前,只见地下灰尘中有许多足迹,门上原本灰尘甚厚,也看得出好几个人推门关门的手指印,立时叫道:“在这里了!”
这四个字一叫出去,郭靖与杨康同时听见,一个大喜,一个大惊,一齐奔到。黄蓉飞起一脚,将门踢开,不禁呆了一呆,只见里面一具具的都是棺材,那里有完颜烈的影子?杨康见完颜烈已经逃走,心中大慰,抢在前面,大声喝道:“完颜烈你这奸贼躲在那里,快快给我滚出来。”黄蓉笑道:“杨大哥,他早听见咱们啦,您不用好心给他报讯。”杨康被她说中心事,脸上一红,怒道:“黄姑娘何必开这种玩笑?”郭靖笑道:“贤弟不必介意,蓉儿最爱闹著玩。”向地下一指,说道:“你瞧,这里有人坐过的痕迹,他果真来过。”黄蓉道:“快追!”刚自转身,忽然后面喀的一声响,三人吓了一跳,只见一具棺材在微微晃动。
黄蓉虽然杀人不眨眼,可是向来最怕棺材,在这房中本已周身不自在,忽然见棺材晃动,“啊”的一声叫,紧紧拉住郭靖的手臂。郭靖一呆,立即醒悟,欢声叫道:“蓉儿别怕,奸贼躲在棺材里。”杨康急中生智,突然向外一指道:“啊,他在那边!”抢步出去。黄蓉反身一把抓住他的脉门,冷笑道:“你别弄鬼。”黄蓉武功比他高得多,这一把抓住,杨康只感半身酸麻,动弹不得,急道:“你……你干什么?”
黄蓉道:“靖哥哥,你说棺材里是什么?”郭靖喜道:“当然是那奸贼!”大踏步上去要开棺揪他出来。杨康叫道:“大哥小心,莫要是僵尸作怪。”黄蓉重重把抓著他的手一摔,恨道:“你还要吓我!”她虽知棺中必是完颜烈躲著,但女孩儿家总是胆小,生怕万一真是僵尸,那么怎办?颤声说道:“靖哥哥,慢著。”郭靖停步回头,说道:“怎么?”黄蓉道:“你先把棺材盖掀住,别让里面的东西出来。”郭靖笑道:“那里会有什么僵尸!”他见黄蓉吓得玉容失色,一纵身跃上棺材,安慰她道:“他爬不出来了!”
其时是宋代,世人皆信鬼神之说,黄蓉心中惴惴不安,当下微一沉吟,对郭靖道:“靖哥哥,我试一手没练成的劈空掌给你瞧瞧。是僵尸也好,完颜烈也好,我隔棺劈他几掌,且听他是人叫还是鬼哭!”她说著一运劲,踏上两步,一掌就要往棺上劈去。她这劈空掌尚未练成,论功夫还颇不及陆乘风,因此上这一掌迳击棺木,却非凌空虚劈。
正在掌力将到未到之际,忽然听棺中“嘤”的一声,却是个女人声音。黄蓉毛骨悚然,惊叫:“是个女鬼!”怕不迭的收掌,一跃纵出房外。郭靖胆大,叫道:“杨贤弟,咱们掀开棺盖瞧瞧。”杨康本来手心中捏著一把冷汗,要想出手相救,却又自知不敌他们二人,正自为难,忽听棺中发出女人之声,不禁又惊又喜,抢上前去,只听格格两声,二人也未用力,那棺盖应声而起,竟未钉实。
郭靖早已运劲于臂,只待僵尸暴起,当头就是一拳,打她个头骨碎裂,一低头,大吃一惊,棺中那里是僵尸,却是个一双点漆般眼珠睁得大大的美貌少女,再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却是穆念慈。杨康也是惊讶异常,急忙伸手将她扶起。郭靖叫道:“蓉儿,快来,你瞧这里是谁?”黄蓉叫道:“我才不来瞧呢!”郭靖叫道:“是穆家姊姊啊!”黄蓉探头向里一望,果见杨康手中抱著一个女子,身形正是穆念慈模样,急忙抢步进屋,只见穆念慈脸上神色焦悴,眼中泪水似线般滚了下来,却是动弹不得。
黄蓉是点穴行家,忙给她解开穴道,问道:“姊姊,你怎么在这里?”穆念慈穴道闭久了,全身酸麻,慢慢调匀呼吸,黄蓉帮她在关节之处按摩。过了一盏茶时分,穆念慈才道:“我给坏人拿住了。”黄蓉见她被点中的主穴是足底心的“涌泉穴”,中土武林人物,极少出手点如此怪异的穴道,已自猜到了八九分,问道:“是那来自西域的坏蛋欧阳公子么?”穆念慈点了点头。
原来那日她替杨康去向梅超风传讯,在骷髅骨旁被欧阳公子擒住,后来欧阳公子被黄药师用“天魔舞曲”的大法驱走,带了她逃走。欧阳公子数次相逼,她始终誓死不从。那欧阳公子自负才调,心想以自己之风流俊雅,绝世武功,时候一久,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倾心,若是用武动蛮,未免有失白驼山主的身份了。幸而他这一自负,穆念慈得保清白。在宝应城中,欧阳公子派出弟子到各处大户人家探访美色,相准了程大小姐,却被丐帮识破,至有一番争斗。欧阳公子匆匆而去,不及将穆念慈从空棺中放出。若非郭靖等搜寻完颜烈,她是要活生生饿死在这空棺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