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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侠胡一刀的儿子胡斐便是!"
他人已在树丛后远去,这句话却兀自在空中振荡,树顶的商宝震和树下的马一凤,都是惊讶不已。
过了片刻,马一凤叫道:"商少爷,你能下来么?"商宝震用力一挣,挣不脱脚上的束绑,大是羞惭,明是不能下来,这句话却又怎能出口?只胀红了脸不作声。马一凤道:"你别动,摔下来可不是玩的。我上来助你。"纵身一跃,想要拉住树干攀上,但那树干甚高,这一跃却没能抓住,当下手足并用,慢慢从树干爬上。
爬到树干中间,忽听得马蹄声响,一行人急奔而来。此时晨光熹微,天将黎明,马一凤心道:"怎地这早就有人赶路?"转瞬之间,一行人已奔到树下,一共是人马九乘。那九人见一个大姑娘爬在高树上,都感诧异,勒马观看。马一凤嗔道:"有什么好瞧的?走你们的吧!"那九人理也不理,此时已看到商宝震被人缚住抛在树顶,更是奇怪。
马一凤手脚轻捷,未到树顶,提气一跃,左手已在半空中抓住一根树枝,一拉后借势翻上,窜到了商宝震身旁。树底下两个男人喝采:"好俊的轻身功夫!"马一凤忙将商宝震手脚上的布条解开,低声道:"你没受伤么?"她这句柔声相询,商宝震听了大慰,道:"没什么。"拉住树枝一荡,从数丈高处轻轻跃下。马一凤跟着下来,见马上九人指指点点,肆无忌惮的好生无礼,心下极是恼怒,向他们横了一眼。只见这九人有老有少,衣饰甚是华贵,个个腰挺背直,豪健剽悍,只居中一位青年公子脸如冠玉,丰神俊朗,容止都雅,约莫三十二三岁年纪,身穿一件宝蓝色长袍,头戴瓜皮小帽,帽子正中缝着两颗指头般大的明珠。马一凤从小就在镖行,自识得珠宝,但见相隔数丈,两颗明珠仍是莹然生光,知道实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这么随随便便的缝在帽上,但不怕失落,心中好奇,不由得向他多望了一眼。
那公子见她明艳照人,身手矫捷,心中也是一动,向身旁一个中年汉子低声说了几句。那汉子点点头,突然纵声大笑,高声道:"这小贼定是偷了人家东西,给高高吊在树上。"一个老者笑道:"你说是偷了什么?怎么他妹子又这么巴巴的来救他?"他语带轻薄,神色之间甚是浮滑。
商宝震本已满腔怒火难以发泄,听了这些言语,纵身上去,拍的一声,就打了这老者一个耳光。那老者骑在马上,和他相隔丈余,他一跃之间就打到人家耳光,倒也大出诸人意料之外。众人不自禁的勒马退后,愕然相顾。那老者不防受辱,如何忍耐得了?闪身下马,伸手来抓他衣襟。商宝震反手一勾,拿他手腕。那老者武艺其实不弱,以抓变掌,掌底穿拳。二人就在大路旁斗了起来。
商宝震虽被胡斐打了一顿,却也没伤到筋骨,一来意中人在旁观斗,二来屈气难伸,将那家传八卦掌绝艺施展出来,愈斗愈狠。那老者微一疏忽,肩头中掌,踉踉跄跄的退开几步。他一定神侍要再上,马上一人叫道:"老张你退下,这小子有点儿邪门。"话声甫毕,一个人影轻飘飘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那老者见他似乎颇为敬畏,急忙闪开。商宝震和马一凤见此人身手了得,不禁都留了神。但见他一张紫膛脸,神态威猛,身材魁梧,站着比商宝震要高出一个头还不止。他双手负在背后,向商宝震打量,问道:"你是八卦门的么?你师父姓褚还是姓商?"
这副傲慢的神色,可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商宝震大怒,喝道:"你管得着么?"那人微微一笑,道:"天下只要是八卦门的,我就管得着。"商宝震为人本来精细,但此日连受挫折,盛怒之下,没细想他言语中的含意,一招"劈雷坠地",往他膝盖上击去,出手极是迅疾。那人微微一笑,双手仍是负在背后,只是向左踏了一步,登时将他这一击化解了。商宝震的"游身八卦掌"一施出,再不停留,脚下每一步都按着先天八卦的图式,转折如意,四梢归一,一掌一掌越打越快。那大汉双手始终反背,既不招架,也不闪让,只是在一个小圈子中上前一步,或是退后半步。
但说也奇怪,他只要身子稍一移动,商宝震劈出来劲势凌厉的一掌,登时轻轻易易的给他让开,有时商宝震掌法未施,他脚步先动,犹似未卜先知一般,商宝震这一掌定然打到了空处。霎时之间,商宝震打出了四十余掌,竟没一掌带到他一点衣角。
旁观众人见那大汉如此了得,无不暗暗佩服。商宝震焦躁起来,掌法催紧,那大汉仍然好整以暇,只是在一个小圈子中移动脚步。此时商宝震已先瞧出,对方脚步虽然极小,却也按着先天八卦的图式,方位丝毫不乱,他曾听母亲说过,八卦门中有一种极精深的"内八卦功夫",非将外八卦练至登峰造极,决不能动,但只要一练成,那时以静制动,克敌机先,差不多就是无敌于天下了。眼前此人明明是让着自己,只要他一出手,一招之间就能将自己打倒,他越想越是惶恐,突然向后跃开,抱拳说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本门的前辈到了!"
那人微微一笑,仍然问道:"你师父姓褚还是姓商?"商宝震曾得母亲嘱咐,在人前千万不可吐露自己身份,以防仇人知悉,难遂报仇大事,不禁微一踌躇。那人笑道:"你的掌法门户开阖,瞧来是商剑鸣商师兄的一派了,大哥,你说是不是?"他最后一句话是向马上一个老者而说。
那老者年近五十,翻身下马,向商宝震道:"你师父呢?引咱们去见见。我是你王师伯,这位是我兄弟,你拜师叔吧。"说着哈哈大笑。商宝震知道父亲的师父是威震河朔王维扬,乃是北京镇远镖局的总镖头,眼前这人自称姓王,又是八卦门的高手,看来是自己师伯、师叔,定然不假的了。但他生性精细,加问一句:"两位和威震河朔王老镖头是怎生称呼?"王氏兄弟相顾一笑。那老者道:"那是咱哥儿俩的先父,你还不信么?商师弟呢?"
商宝震更无迟疑,扑翻在地磕头,口称师伯师叔,说道:"先父早已逝世,师伯师叔当年没接到讣告么?"
那年老的武师名叫王剑英,他兄弟名叫王剑杰,都是王维扬的儿子。那王维扬当年凭一对八卦掌、一把八卦刀威震江北绿林,黑道中传下一句言道:"宁碰阎王,莫碰老王",端的是名扬天下,现时早已逝世多年。商剑鸣虽是他的门下,但师徒感情不大好,离师门后少通音问。王氏兄弟又在皇宫大内当差,从来就没将这个身在草野的同门师兄弟放在心上,因此山东和北京虽相隔不远,商剑鸣逝世的讯息王氏兄弟竟然不知。
当下王剑英叹了口气,回身和那青年公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公子眼角向马一凤斜睨一眼,欢然点头。王剑英向商宝震道:"你家住此不远吧?你带咱们兄弟到你父亲灵前一祭。咱们师兄弟一别二十余年,想不到再无相见之期。"他顿了一顿,伸手向那公子一张,道:"你来拜见福公子,咱们都在他手下当差。"
商宝震见那公子气度高华,想是京中的贵介公子,这才收得王氏兄弟这等豪杰替他当差,当下上前躬身下拜。福公子只摆摆手,说声:"请起!"却不回礼。商宝震心中微微有气:"好大的架子!你当真是皇帝老子不成?"
一行人来到商家堡时,堡中已发觉胡斐逃走,正在到处找寻。商宝震入内报讯,商老太听说先夫的同门兄弟来到,又惊又喜,急忙出迎,将胡斐的事抛在一旁。
王剑英给商老太引见,原来这九人之中,倒有五个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除王氏兄弟之外,还有太极门的陈禹,少林派的胡般若,天龙门南宗的殷仲翔。那陈禹和殷仲翔在江湖上名头早著,胡般若年纪轻些,但见他双目有神,伸出手来干如枯木,手指坚挺,显是少林外家的高手。其余三人是福公子的亲随侍仆,那被商宝震打了一掌的老者,他们就叫他做张总管,自是福公子府中有权势的人物了。
至于福公子是什么身份,王剑英却一句也不提,只是称他做"福公子"。
王剑英、剑杰兄弟问起商剑鸣的死因,商老太自傲之心极盛,却不肯说是为胡一刀所杀,只是说得病而死。她是决意要和儿子一同亲刃仇人,决不肯假手旁人复仇。
马一凤见商老太、商宝震等同门叙话,回到屋里,将适才的见闻向父亲说了。马行空听说那阿斐竟是大侠胡一刀的儿子,大是惊讶,但听这小小孩童的武功竟胜过商宝震,却是半信半疑。徐铮在旁默默听着,却不插嘴。
父女俩说了一阵子话,马一凤要回到自己房里,徐铮跟了出来,叫声:"师妹!"马一凤脸上一红,道:"什么?"徐挣见她脸若朝霞,心中情动,将本来要问的话按捺了不说,伸手去拉她的手。马一凤将手摔脱,嗔道:"给人家瞧见了,怎好意思?"
徐铮道:"哼,不好意思!你半夜三更,和那姓商的小子到外面去,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了?"马一凤一怔,听他语意不善,怒道:"你问这话是什么用意?"徐铮道:"你和那小子出去是什么用意,我问这话就是什么用意。"
他对师妹向来体贴讨好,但今日一早见她与商宝震从外面回来,听她言中叙述,又是半夜里在外面遇到胡斐。只是马一凤怕父亲责怪,将求商宝震相救胡斐之事瞒过了不说。马行空那晚隔窗听到商老太母子对答,知道商宝震看中自己女儿,还道他二人确在夜中私会,碍着徒儿在旁,不便追问,但徐挣听来,心中却酸溜溜的满不是味儿。他生性卤莽,此时师妹又成了他未过门的妻子,不禁疾言厉色的追问起来。
马一凤问心无愧,这师哥对自己又素来依顺容让,想不到昨天父亲刚把自己的终身许他,他就这么强横起来,日后正式成了夫妻,岂非整日受他欺辱么?本来这件事她只要直言相告,徐挣一明白,自无话说。但她心中悔意一生,赌气偏偏不说,道:"我爱和谁偷偷地出去,就和谁出去,你管得着么?"
一个人妒意一起,再无理性,徐铮满脸胀得通红,连脖子也粗了,大声道:"从前我管不着,今儿就管得着。"马一凤气得流下泪来,说道:"现下你已这样了,将来还指望你待我好吗?"徐铮见她流泪,心中又是软了,但想到她和商宝震深宵出外幽会,一口气怎咽得下去?大声道:"你出去到底干什么来着?你说,你说!"马一凤心道 :"你越是横蛮,我越是不说。"
就在此时,商宝震奉母之命,过来请马行空去和王氏兄弟等厮见,只见徐锋和马一凤在廊下大声争闹,不由得停了脚步。徐铮早是一肚子火,满心想要打未婚妻子一个耳括子,却又有未敢,一见商宝震过来,正合心意,骂道:"我打你这个狗娘养的小子!"冲上去就是一拳。商宝震愕然道:"你干什么?"徐铮跟着又是一拳,商宝震未曾防备,给他一拳正中胸口,待他第二拳打来时,回掌相格,两人竟在廊下动起手来。
马一凤满腹怨怒,也不理他二人谁胜谁败,一扭头竟自走了。她迷迷惘惘的走到后花园中,坐在一张石凳上呆呆出神,心中只是想:"难道我的终身,就这么算许给了这蛮不讲理的师兄么?爹爹还在身边,他就这么肆无忌惮,日后爹爹身故,却不知他更要待我怎样?"
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天色渐见朦胧,忽听得箫声幽咽,从花丛外传出。马一凤心里正自难受,这萧声却不知怎的,竟与她心意是说不出的融合。她听了一阵,越听越是出神,站起身来向花丛外走去,只见一株海棠树下坐着一个蓝衫男子,手持一枝玉萧吹奏,手白如玉,和那玉萧颜色难分,正是晨间所遇到的福公子。
福公子含笑点头,示意要她过去,萧声仍是不停。他神态之中,自有一股威严,一股磁力,直是教人抗拒不得。马一凤红着脸儿,慢慢走近,只听他玉萧吹得缠绵婉转,极尽挑逗,不由得心中一荡,随手从身旁的玫瑰丛上摘下一朵花儿,放在鼻边嗅了一嗅。萧声花香,夕阳黄昏,眼前是这么一个俊雅美秀的青年男子,眼中露出来的神气又是温柔,又是高贵。
她蓦地里想到了徐铮,他是这么的粗鲁,这么的会喝干醋,和眼前这贵公子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涂。
于是她也用温柔的眼色望着那个贵公子,她不想问他是什么人,不想知道他娶过亲没有,只觉得站在他面前是说不出的快乐,只要和他亲近一会,也是好的。
那贵公子不用说话,她已把自己的心整个儿都交给他了。
这贵公子似乎没有引诱她,只是她少女的幻想和无知,在春天的黄昏激发这段热情。其实不是的。如果福公子不是看到她的美貌,他决不会上商家堡来逗留,手下武师一个过世了的师兄弟,能屈得了他的大驾么?如果他不知道她在花园中独自发呆,决不会到花丛外吹萧。要知福公子的萧声是京师一绝,就算是王公亲贵,等闲也难得听他吹奏一曲呢。
至于他脸上的神色,他的眼色,吐露了他温柔热切的情意,用不到说一句话,却胜于千言万语的轻怜密爱,千言万语的海誓山盟。
马一凤轻轻走近,坐在他的身畔。
福公子搁下了玉萧,伸手去搂她的纤腰。马一凤娇羞地避开了,但当他第二次伸手过去时,她已陶醉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之中。
夕阳将玫瑰花的叶子照得撒在地下,变成长长的一条条影子。在花影旁边,一对青年男女的影子渐渐偎依在一起,终于不再分得出是他的还是她的影子。太阳快落山了,影子变得很长,斜斜的很难看。
唉,青年男女的热情,不一定是很美丽的。
马一凤早已沉醉了,不再想到别的,没想到那会有什么后果,更没想到会有什么人闯到花园里来。福公子却在进花园之前早就想到了。所以他派太极门的陈禹去陪马行空说话,派王氏兄弟去和商氏母子谈论,派少林派的青年高手胡般若去稳住徐铮。天龙门南宗的殷仲翔守在花园门口,谁也不许进来。
于是,谁也没有进来。
百胜神拳马行空的女儿,在父亲将她终身许配给她师哥的第二天,做了别人的情妇。
当晚商家堡大摆筵席,宴请福公子。因为座中都是武林人士,也不必分男女之别,所以商老太和马一凤都和众人同席。
马行空当年识得王氏兄弟的父亲王维扬,但自王维扬过世、王氏兄弟投身官家之后,镇远铮局早已歇业,因此上已不能说是同行。但王氏兄弟却也知道马行空的名头,对他颇有几分敬仰。
马一凤脸泛红潮,眉横春色,低下了头谁也不瞧。旁人只道她是少女娇羞,其实她心中是充满了柔情蜜意。她并没有避开徐铮的眼光,也没有避开商宝震的眼光。然而这两人和她的眼光相接触时,半点也瞧不出她的心事。他们想:"她心中到底对我怎样啊?"她嘴角边虽然带着微笑,但显然,这微笑不是向着他二人笑的。
她虽然看到他们,但根本没看见他们,她只是在想着适才的幸福和甜蜜。福公子常常向她偷看一眼两眼,但她决不敢回看,因为她很明白,只要回看他一眼,四目交投,再也分拆不开了。
席上杯觥交错,各人说着江湖上的豪事。但因为福公子默不说话,谁都不敢纵情谈论。
突然间,一名家丁匆匆走到商老太身边,在她耳旁低声说道:"那姓平的贼子给人救去了。"商老太一惊,随即神色如常,举杯向众人劝饮,猛地里砰的一声,两扇厅门脱枢飞起,砰膨、砰膨几响,落在地下,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形插腰而立,站在厅口。
王氏兄弟等虽在席间,不忘了保护福公子的职责重大,随身都带兵刃。几个人立即一齐离座,在福公子四周站定,及至看清楚进来的只是一个小孩,他身后并无别人,不禁相顾骇然:"难道将厅门用掌力震飞的,竟是这个小孩?"
这小孩正是胡斐,他救了平阿四出堡后,想起商宝震鞭打之仇虽报,商老太暗算之恨未复,于是又赶到厅上来,大声嚷道:"商老太,你有本事再抓住我么?"他说这话时神态豪迈,但究竟不脱小孩子声口,似乎和她闹着玩一般。
商老太一见仇人之子,眼中如要喷火,低声向儿子道:"你截住他的后路,别让他逃了。"又向身后的家丁道:"快取我刀来。"她缓缓离座,厉声道:"是谁放走你的?是这位马老拳师不是?"她决不信这孩子自己能脱却铁链之缚,定是堡中有奸细相救。胡斐摇头道:"不是。"商老太指着徐挣道:"是他?"胡斐仍是摇头。商老太指着马一凤道:"那么定是这……这位姑娘了?"胡斐心想:"这位姑娘本想救我,虽然没救,但我感她的恩情却是一样。"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大声道:"不错,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这话是说给马一凤听的,在他孩子的心中,原是一番感激之意,却不料只因这句话,险些给马一凤带来杀身之祸。
商老太阴沉沉地向马一凤望了一眼,又道:"你爹爹胡一刀怎么不来?"王氏兄弟等听说眼前这孩子竟是辽东大侠胡一刀之子,无不耸动。
胡斐道:"我爹爹早已过世。你要报仇,就找我吧。"商老太脸如死灰,喝道:"此话当真?"胡斐道:"我爹爹若是在世,你敢打我一鞭么?"商老太高举紫金八卦刀,突然放声大哭,叫道:"胡一刀,胡一刀,你死得好早啊!你不该这么早就死啊!"胡斐愕然不解:"怎么这老太婆忽起好心,又哭起我爹爹来?"
商老太大恸三声,突然止泪,伸袖子在脸上一抹,左足踏上一步,摹地里横过紫金刀,身子一转,一刀向他头颈中削去。这一下人人出于意料之外,福公子和马一凤都惊叫起来。商老太这一招"回身劈山刀"乃是八卦刀的绝技之一,莫说眼前是个小儿,就是江湖好手,也往往难以闪躲。岂知胡斐身法好快,身子一侧,微微让开,随即伸手拿她手腕。他在一招之间就反手抢攻,群豪无不骇然。
莫看商老太老态龙钟,出手之际刀刀狠辣,她想到仇人已死,今生报仇无望,唯一的指望就是杀了眼前的小儿。她当丈夫逝世之后,所以不自刎殉夫,全是由于心中存着复仇一念,此时生无可恋,招招竟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砍法。胡斐初逢强敌,精神大振,竟不与她游斗,却在刀缝之中伸掌抢攻,竟是半招也不退让,敌人挥刀狠砍狠杀,他施展大擒拿手龙形爪,也是狠击狠打。烛光之下,但见一个白发老妇,一个黄口小儿,性命相扑,斗得猛恶异常。
王氏兄弟初见商老太一上来就用八卦门绝招,心中还暗怪她将八卦门的功夫滥用了,对小儿都使绝招,逢到一流高手那怎么办?岂知愈看愈是惊讶。商老太的一路八卦刀使得绵密狠辣,绝无破绽,虽说未臻炉火纯青之境,但加上她不顾性命的那股狠劲,对手再强,本也难以抵敌,岂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和她空手相搏,竟然渐占上风。再拆数合,商老太已全在胡斐掌风笼罩之下,突然拍的一声,她左颊上吃了一记耳光,接着右颊又是一记。
王剑杰道:"商家嫂子退下,我来对付这小子!"手持大刀,踏步上前,眼前突然青光一闪,一刀迎面劈到,同时"啊哟"一声,商老太已滚在一旁,急忙举刀相架。那刀改砍为削,从横里削来,待得斜挡,那刀又快捷无伦的改为撩刀。
原来胡斐打了商老太两记耳光,心愿已足,一勾一拿,扣住了她的手腕,随即飞起一腿,将她踢了一个筋斗,不待王剑杰走近,刷刷刷连环三刀,将他砍了个手忙脚乱。想那王剑杰是八卦门的一流高手,此时造诣,已不在当年商剑鸣之下,只因心中存了轻视之心,竟给敌人抢了先着。三招一过,才知眼前的小孩实是劲敌,急敛狂傲之气,沉着应战,将门户守得严密异常,要先瞧清小孩所使的是那一家那一派的刀法。
群豪紧握兵刃,瞧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刀,但见烛影摇红,刀光泛碧,人人瞧得目眩神驰。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