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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下的张老爷、矮子等一干人众,也都站了起来,大笑不已。那青年公子向矮子道:“七哥,你真不枉了“武诸葛”这三字!”
原来扮变戏法的是徐天宏,跟在他身后的是周绮和安健刚,扮张老爷的是马善均,扮福康安的是陈家洛,扮闹事军官的是常赫志和孟健雄等一干人,扮张老爷家人的是杨成协等一干人。在路上哨探镖行的是卫春华,他回去一报,徐天宏定下了一条计策,但想到镖师中韩文冲识得红花会人众,所以由赵半山扮作乡下佬,骑了骆冰的白马,把他引到松林中,常伯志出来一帮手,两人当时把他拿住。
徐天宏变戏法全是串通好了的假把戏,那毡帽是有夹层的,张老爷和家人身上所藏的鼻烟壶和般指都各有一对,徐天宏拿去一只,他们从自己袋里又拿出一只来,别人那里知道?至于皮盒之中自然没有文书变进去,只是这样一闹,陈家洛进来时,镖头和侍卫们已搅得头昏眼花,不会再有丝毫疑心。徐天宏预定计策,只教陈家洛扮一个大官,那知阴差阳错,他相貌竟和福康安一模一样,几个侍卫们上来请安行礼,这个计策更加行得天衣无缝。
陈家洛撕去封皮,打开皮盒,一阵耀眼,只见盒中一对一尺二寸高的羊脂白玉瓶,晶莹柔和,光洁无比,伸手一摸,只觉一阵温暖,瓶上绘着一个美人。这美人长辫小帽,作维人少女装束,画得美艳无匹,光彩逼人。陈家洛看得呆了,真不信世间有此等人。
众人围观玉瓶,也都啧啧赞赏。骆冰道:“我见到霍青桐妹妹,以为她这人材已是天下无双,那知瓶上画的这人更美。”周绮道:“那是画出来的,你道真的有这种美女?”骆冰道:“画师如不见真人,我瞧他也想不出这样好看的容貌。”徐天宏道:“我们把那位维人使者请来一问便知。”
维人使者以为陈家洛一定是贵宧重臣,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陈家洛道:“贵使远来辛苦。请问尊姓大名。”那使者道:“下使名叫凯别兴。不知官人是何称呼?”陈家洛微笑不答。徐天宏忽然在旁插嘴道:“这位是杭州将军李可秀李大人。”陈家洛和群雄一楞,不知他是什么用意。陈家洛道:“木卓伦木老英雄可好?”凯别兴一楞,道:“李大人识得咱们族长?”陈家洛道:“我是慕名而已。请问贵使,瓶上所绘的美人是何等样人。是真有其人呢?还是出于画师意象?”凯别兴道:“那是敝族最出名的画师黑英所绘。这玉瓶本属木老英雄的三小姐喀丝丽所有,所以这就是她的肖像。”周绮不禁插嘴:“那么她是霍青桐姊姊的妹妹?”
凯别兴又是一惊,问道:“这位姑娘识得翠羽黄衫?”周绮道:“咱们有过一面之缘。”陈家洛想问问他霍青桐的近况,脸上一红,正要开口,忽然马善均从外面匆匆进来,低声说道:“那杭州将军李可秀领了三千清兵向这边过来,恐怕是对付咱们来的。”陈家洛点点头,对凯别兴道:“贵使请下去休息,咱们再谈。”凯别兴打了一躬,说道:“这对玉瓶?”陈家洛道:“我自有安置办法。”孟健雄把凯别兴领了下去。陈家洛道:“各位哥哥,咱们只好先退出杭州。现在四哥未救出,和清兵接硬仗没有好处。”骆冰恨恨不已,叫道:“李可秀关住大哥,咱们先杀了他小老婆。总舵主,你许不许?”陈家洛不解,道:“小老婆?”骆冰道:“是啊,咱们在将军署拿住的那个妖娆女人,就是李可秀的小老婆,叫什么艳红。她本来又哭又闹,现在给我几个耳括子打得服服贴贴了。”群雄知她想念丈夫,无处出气,不禁微笑。
徐天宏道:“总舵主,你马上写一封信给李可秀,瞧他怎么办?”陈家洛会意,道:“好极!”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道:
“李大将军勋鉴:今晨出猎,邂逅今正,知为将军所爱,故特邀驾。谨此奉闻。
红花会会主 陈家洛拜上”
陈家洛道:“卫九哥,请你马上送去给李将军,看他有什么答覆。杨八哥,请你跟在九哥后面接应。”杨卫两人接令去了。陈家洛道:“李可秀宠爱他这小妾,或许不致轻举妄动,但要是他奉了皇命,那么他即使心有所忌,也不得不遵旨而行。七哥你瞧怎么办?”徐天宏道:“咱们本来想劫这玉瓶后,跟皇帝老儿讲讲买卖,那想这玉瓶如此珍贵美丽,我想皇帝见了一定爱不释手,这样,他答应回部的和议也大有可能。那么咱们劫玉瓶,岂不是误了木老英雄的大事?为了四哥一人而使天下兵连祸结,生灵涂炭,似乎也非善策。”陈家洛皱眉道:“话是不错,但难道咱们把辛辛苦苦得来的玉瓶,就此送还他不成?”徐天宏道:“我盘算得一条计策,总舵主你瞧成不成?”当下把计谋说了出来。
周绮呆呆的听徐天宏说完,首先叫道:“太不光明正大,我不喜欢。”周仲英骂道:“听总舵主吩咐,女孩子家莫多嘴。”周绮不响了,低声唠叨:“这不缺德么?”
陈家洛沉思了一下道:“又要不误回部的和议,又要救回四哥,咱们只好这么办。七哥你去跟那使者说吧。”
徐天宏去见回部使者凯别兴,说道:“我引你去见皇上。”孟健雄捧了皮盒,盒中玉瓶已取出了一个,贴上封条,凯别兴并不知情。三人来到巡抚府前,孟健雄把皮盒交给使者,向巡抚府一指,说道:“你自己去吧。”两人奔回孤山,途中遇见杨成协和卫春华,说李可秀接到信后,又惊又怒,收兵回去了。
群雄忙了半日,这时稍稍空闲,但都担心徐天宏的计策不知是否能够收效,大家聚在厢房中,或闭目养神,或闲谈计议。到申牌时分,门房递一张帖子来,说是有一位武官来拜会陈家洛,帖子上写的是“后学曾图南顿首”的字样。马善均笑道:“七当家,你的妙计多半成了,这姓曾的是李可秀的亲信。”陈家洛道:“卫九哥,请你去见他吧。”
卫春华来到客厅,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官坐在宾位上,满脸被滚油烫起的伤泡,两人一揖,家人献上茶来。卫春华道:“曾大人要见敝当家,不知有何见教?”曾图南道:“我是奉上司李将军差遣,想与贵会陈总舵主商量一件要事。”卫春华道:“敝当家现在没空,曾大人对我说也是一样。”曾图南心想我是朝廷命宧,来见你们这种江湖道已是屈尊,居然他还搭架子不见,心头十分冒火,但既然是有所求而来,只得强抑怒气,说道:“李将军刚才收到陈总舵主的一封信,知道他的如夫人在贵会这里,盼望陈总舵主放她回去,李将军自然另有一番心意。”卫春华道:“这个好办,我想咱们陈当家无有不允。”曾图南道:“还有第二件事,那是关于回部的玉瓶。”卫春华“哼”了一声,并不答腔。曾图南道:“回部派人送了一对玉瓶来求和,皇上打开皮盒,发见少了一个,天颜很是震怒,一问使者,说曾有一位青年贵宧问过他话,那人自称是杭州将军李可秀。皇上把李将军叫去一问,李将军自然是莫名其妙。幸亏皇上圣明,知道李将军决不会做这等事,其中必有别情,所以倒也没有十分怪罪。”卫春华轻描淡写地道:“那很好呀。”曾图南道:“然而皇上说,这事要着落在李将军身上,限他三天之内,把失去的玉瓶找到交还,否则……”卫春华道:“找不到怕要革职查办吧?其实呢,不做官也很清闲呀。”
曾图南只好不理他的嘲讽,说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今天是特地来求贵会把玉瓶交还的。”卫春华仍旧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玉瓶什么的,我们倒没听说过。不过李将军既然遇到了这种难题,曾大人又亲自光降,咱们帮忙找找,那是可以的。”曾图南见他推得一干二净,然而口风中半软半硬,知道对手是十分厉害的脚色。他是李可秀部下第一得力的人材,武艺虽不甚高,但精明干练,很会办事,一听卫春华的口气,知道和这种江湖上的汉子打交道,越爽快越有结果,于是说道:“李将军说,他对贵会陈总舵主虽然慕名已久,可是一向没机会结交亲近,今日贸然来求这样两件大事,无功不受禄,他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所以陈总舵主有什么意思,请不客气的吩咐下来。”卫春华道:“曾大人十分爽快,那再好没有。咱们陈总当家意思,第一件,咱们红花会今天早晨得罪了李将军的地方,要请他大肚包容,既往不咎。”曾图南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兄弟可以拍胸膛担保,李将军以后决不致为这件事而来与贵会为难。第二件呢?”卫春华道:“咱们四当家文泰来关在将军署,曾大人是知道的了?”曾图南“哼”了一声。卫春华道:“他是钦犯,李将军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他释放,这是咱们知道的,可是陈当家想念他得紧,今晚要见他一见。”曾图南心头沉吟,隔了一会道:“这件事情很是重大,兄弟不敢作主,我去问过李将军再来回话。陈总舵主可还有第三件意思么?”卫春华道:“没有了。”
曾图南告辞回去,过了一个时辰,又来求见,仍是卫春华接见。曾图南道:“李将军说:文四当家所犯的案子重大之极,本来是决不能让人探监的。”卫春华道:“本来嘛!”曾图南道:“不过陈总舵主既然答应交还玉瓶,李将军也只得拼着脑袋不要,让陈总舵主一见。但是有两件小事,要请陈总舵主俯允才好。”卫春华道:“请曾大人说出来听听。”曾图南道:“第一,这是李将军先为了交朋友才舍命答应的事,要是给人知道了,可是天大的祸事……”卫春华道:“李将军要陈当家答应,此事决不可泄露一字半句,是不是?”曾图南道:“正是。”卫春华道:“这件事我代咱们当家答应了。”曾图南道:“第二件是,要探监只能陈总舵主一个人去。”卫春华笑道:“陈当家也想到李将军此顾虑,他当然怕咱们乘机劫牢。好吧,这件事我也答应了。探监是陈当家一个人去,我可没答应不劫牢。”曾图南道:“卫大哥是英雄好汉,千金一诺。我就去回报。今晚请陈总舵主到将军署来便了。”卫春华道:“陈当家与文四当家见面,不免要谈咱们会中要事,不能让别人偷听。这个张召重可不能让他在旁边碍手碍脚。”曾图南微一沉吟,说道:“好,由李将军借故请他便是。”卫春华道:“咱们在江湖上混饭吃,道义为先,只要李将军遵守咱们今日所约之事,他的如夫人和玉瓶着落在我们身上送还。”曾图南一揖,道“兄弟先此谢谢!”
群雄待曾图南走了之后,聚在大厅中等候陈家洛调兵遣将,相救文泰来。陈家洛道:“七哥,仍旧请你分派吧。”徐天宏只是沉吟不语,过了半晌,说道:“现在把张召重那扎手的家伙调开了,总舵主又可到里面相机行事,劫牢当然是容易得多。只是李可秀不是傻子,他一定也防到咱们这一着。咱们要先计算他怎样应付,然后给他个出其不意。”陈家洛道:“正是。”赵半山道:“我想他多半是调集重兵,包围地牢的出口,说不定再请大内的高手侍卫来协助,只放总舵主一人进去,也只放总舵主一人出来。”常赫志道:“咱们一定得在将军署外接应,以防他们对总舵主不利。”徐天宏道:“接应当然是要的,只是我想他不敢对总舵主怎样,因为他的小老婆和玉瓶还在咱们这里。”
大家谈了一会,都觉得现在形势已比今日上午有利,一则已知道地牢的地形和机关,再则陈家洛可在里面里应外合,只是李可秀的防备却也比上午充份,单凭硬攻,未必一定成功。无尘叫道:“咱们今晚就他们决一个生死存亡,这口气再也吞不住啦。”陈家洛忽道:“有了。七哥,我去见四哥时穿上宽大的披风,头戴风帽面罩,只装作不愿给人发现面目……”徐天宏已知陈家洛的意思,道:“这样得一人,失一人,决非善策。”无尘道:“总舵主,你把话说完。”陈家洛道:“我进了地牢之后,和四哥换过装束,让他出来,看守的人只道是我。你们在外接应,一举把四哥救出去。”无尘道:“那么你呢?”陈家洛道:“皇帝老儿和我特别有缘,等到他们发现已经调包,自然会放我出来。”
卫春华道:“总舵主这办法确是一条妙计,只是你是一会之主,决不能轻易涉险,这件事让我去做。”一时之间,群雄纷纷上前,都欲自荐。陈家洛道:“各位哥哥,不是我自逞刚勇,实在只是我最适合。要是你们随便那一位去,把四哥救出,然而自己失陷在里面,咱们是一样的手足兄弟之情,不见得四哥就比那一位哥哥更为亲近。”杨成协道:“总舵主去做这事,那总不妥。”陈家洛道:“各位有所不知,皇帝老儿曾和我击掌为誓,咱们两人决不互相加害。”于是他把昨晚在海塘边两人起誓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徐天宏道:“皇帝老儿阴险狠毒。他说的话未必算数。”陈家洛执意要这么办。徐天宏道:“既然如此,咱们来个两全之计。”
骆冰见群雄都欲以身代文泰来出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周仲英站在一旁,见红花会众人个个义气深重,不禁暗暗佩服,心想:“近年来红花会名闻江湖,会中人物确是非同小可。”见骆冰神色有异,走近她身边,说道:“文四奶奶,你宽心。咱们且听天宏说说看。”
徐天宏道:“总舵主这条金蝉脱壳之计,本来十分高明,只是稍微冒险了一点。我想,咱们还是照做,不过等四哥一救出,咱们立即进攻地牢,接应总舵主出来。”群雄都觉首领涉险,心中不安,但实在也别无他法,只得都答应了。骆冰走到陈家洛面前,施下礼去,说道:“总舵主你这番情意,咱们夫妻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说到这里,眼圈儿又红了。陈家洛还了一揖,道:“四嫂快别这样,咱们兄弟情逾骨肉,那里谈得上“报答”两字?”
当下布置已毕,陈家洛披上黑色大氅,领子翻起,一顶风帽低低垂下,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与卫春华两人迳投将军署来。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明星初现。到得将军署外,只见一人迎了过来,低声问道:“来的可是陈总舵主吗?”卫春华点点头。那人道:“请跟我来,这位请留步。”卫春华站定了,望着陈家洛跟随家人进了将军署。暮色苍霭,群鸦归巢,卫春华心中起伏不定,不知陈家洛此去是吉是凶。不一会,红花会众兄弟都化了装疏疏落落的来了,散在将军署四周,待机而动。
陈家洛进入署门,只见满署都是兵将,手执兵刃,严阵以待。经过了三个院子,那人把他引到一间厢房之中,说道:“请稍宽坐。”自己走了出去。不一会,杭州将军李可秀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幸会幸会。”陈家洛把大氅揭开,露出脸来,笑道:“前日湖上一会,不意今日再逢。”李可秀道:“现在就请去见那犯人,请随我来。”两人刚走到门口,忽然一名亲随气极败坏的奔了过来,说道:“皇上驾到,将军快出去接驾。”李可秀吃了一惊,对陈家洛道:“只好请你在此稍待了。”陈家洛看他神色不似作伪,点点头,回身坐下。
李可秀急奔出去,只见满衙门都是御前侍卫,乾隆已走了进来。李可秀忙跪下参见行礼。乾隆道:“你准备一间密室,我要亲审文泰来。”李可秀把乾隆迎到自己书房。御前侍卫在书房前后左右各间房中布得密密层层,屋顶上也都有侍卫守望。乾隆对白振道:“我有机密大事要问这犯人,不许有一人听见。”白振道:“是,是!”退了出去。不一会,文泰来戴着脚镣手铐,由四名亲兵放在胡床上抬进房来。亲兵叩头出去,书房中只剩下乾隆与文泰来两人,一时间静寂无声。
文泰来此时伤势已大体恢复,只见手脚都被铐住,坐在胡床上动弹不得。他抬头一望,吃了一惊,原来他随老当家于万亭进宫时,曾和乾隆见过一面,此时忽然又在杭州相遇,自然是大出意外。乾隆道:“你身上的伤全好了吗?”文泰来冷然道:“多谢你关心,差不多全好啦。”乾隆道:“那很好,我要他们请你来北京,有点事情和你商量,那知双方起了误会,我已经责罚过他们了,你不必再介意。”文泰来听他话说得漂亮,怒气上升,“哼”了一声。
乾隆道:“上次你与你们姓于的首领来见我,咱们本拟商量大事,那知他回去竟一病不起,可惜可惜。”文泰来道:“要是于老当家不死,他今日也是被锁在这里了。”乾隆哈哈大笑,道:“你们江湖上的汉子总是生性耿直,肚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老实答了,我马上放你回去。”文泰来道:“你放我?哈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知道你不杀我,你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到今日还不下手,就是想问问我。”乾隆笑道:“那你也未免太多疑了。”他说到这里,听到门外有一点轻微声息,似乎是一个人在强忍咳嗽之声,一个箭步窜到门边把门一推,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乾隆左右一望,把门带上,问道:“你们那姓于的首领后来和我说的话,都告诉了你么?”文泰来道:“你指的是什么话?”乾隆凝住目光望他,文泰来双目回视,毫不退避。过了半晌,乾隆转开了头,低声道:“关于我身世的事。”
文泰来心中盘算,自己既落入他的手中,总是有死无生,不过红花会大伙已到了杭州,如能拖延一些时日,他们可以设法劫牢救人,于是说道:“他没有说。你是皇帝,是前朝皇帝和皇太后的儿子。你的身世谁人不知,有什么好说的?”乾隆道:“那么那天你们深夜来见我,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么?”文泰来道:“于老当家说以前曾帮过你一个大忙,最近咱们红花会经费短缺,所以他要问你要一百万两银子。那知你非但不给,反而把我捉拿在此。有朝一日我脱离灾难,总要把你这忘恩负义的事全部兜出去。”乾隆哈哈大笑,心中一宽,偷眼看文泰来脸色,见他气愤异常,似乎不是作伪,心中半信半疑,说道:“既然如此,我只好把你杀了,否则你出去要败坏我的声名。”文泰来道:“谁教你不早杀呀?你杀了我,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着,见到皇太后时也不用心里怀着鬼胎啦。”乾隆倏然变色,问道:“皇太后怎么啦?”
文泰来道:“你自己明白。”乾隆阴森森的道:“那么你全知道了?”文泰来道:“全知道,那也不见得。于老当家说,皇太后晓得他帮过你的忙,曾要你报答他,至于帮过什么忙,你心里有数,我可不清楚。”乾隆心里又是一宽,嘿嘿的笑了几声,摸出手帕来擦去头上汗珠。
乾隆在室中来回走了几次,笑道:“你在皇帝面前丝毫不惧,居然不怕死在眼前,倒真是一条硬汉子。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不妨说给我听。等你死了后,我差人去办。”文泰来道:“我怕什么?谅你也不敢马上杀我。”乾隆道:“不敢?”文泰来道:“你要杀我,就是怕你的秘密泄露。可是你一杀我,哈哈,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了。”乾隆道:“难道死人会说话?”文泰来不理他,好像在自言自语:“我一死,就有人打开那封信,就会拿证物公布于天下,那时候皇帝就要大糟而特糟。”
乾隆急问:“什么信?”文泰来道:“于老当家把你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写在一封信里,连带还有两件极重要的证物,放在一位朋友家里,然后咱们两人才进宫来见你。”乾隆道:“你们怕有什么不测?”文泰来道:“当然啦,咱们怎么信得过你?于老当家对他朋友说,要是咱们两人忽然死了,就请他打开那封信,现在于老当家已经去世,只怕你不敢杀我吧。”乾隆不禁连连搓手,焦急之情,见于颜色。文泰来道:“这信和那两件证据,你用一百万两银子去收买,大概还值得吧?”乾隆道:“银子?我本来是要给的,我还要放你出去。那么你写一封信给你朋友,要他拿那封信和那两件东西来,我马上放人支银子。”文泰来道:“哈哈,我把这位朋友的名字告诉你,好让你又派侍卫去杀他捉他。老实说,在这里我很舒服,这生这世我是不想出去啦,咱们俩是同归于尽的命,要是我先死,你也活不长久。”
乾隆咬着嘴唇皮,一声不响,凝思应付之策,过了一会,说道:“你不肯写信,那也好。我给你两天期限,后天晚上我再来问你,要是仍旧这样倔强,我只好杀你。我杀你不会让人知道,你朋友只道你仍旧活着。退一步说,就算我不杀你,难道不会挖去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他话未说完,突然纵到门边,把门一推,只见白振站在门外,乾隆怒喝:“你在这里干么?”白振道:“奴才听见书房里有响动,怕犯人惊了圣驾,所以在这里保护。”乾隆“哼”了一声,回头对文泰来道:“你在这两天中好好想一想。”说完大踏步向外走去。众侍卫在后面跟随保护,李可秀跪着直送至署外。
乾隆一走,文泰来又被亲兵抬到地牢之中,沿路来去,都由张召重仗剑护送。刚回地牢,一名亲兵来对张召重道:“李将军有要事相商,请张大人过去。”张召重出地牢去了。
文泰来躺在床上,想念娇妻良友,此时必在穷智竭力营救,然清朝廷势大,殊不可侮,不要朋友们因救自己而有损折,那么即使获救,也是此心终生难安了。正思潮起伏之际,忽听闸门响动,不一会,进来了一人,文泰来只道他是张召重,一眼都不去望他。那人走到床前,轻声道:“四哥,我瞧你来啦。”文泰来一惊,睁眼一看,竟是自己会里的总舵主陈家洛。忙一挺腰坐起身来,叫道:“总舵主!”陈家洛微笑点头,从怀中掏出两把钢锉,就来锉文泰来手上的手铐,他用力锉了几锉,手铐上只起了几条纹路,自己手中的钢锉却磨损了。原来这手铐是用西洋的红毛钢铸成,普通钢锉奈何它不得。这一着大出陈家洛意料之外,心中一急,手上用力加大,再锉得几锉,“拍”的一声,钢锉竟自折断,陈家洛忙换过一把钢锉再锉。锉了半天,两人满头大汗,手铐却仍旧纹丝不动。陈家洛又从怀里掏出钻子、起子、锥子各种工具来,但不论如何对付,手铐总是解脱不开。文泰来道:“总舵主,这副脚镣手铐只有宝刀宝剑才削得断。”陈家洛忽然想起在黄河渡口夜斗张召重之事,他一把凝碧剑把自己的钩剑盾与无尘的剑全都削断,忙问:“张召重是不是整天都守着你?”文泰来道:“他和我寸步不离,刚才不知有什么要紧事才出去。”陈家洛道:“好,那么咱们等他回来,夺他的宝剑。”
陈家洛把钢锉等物丢在床底。文泰来道:“我能否出去,很难逆料,皇帝要杀我灭口,怕我泄漏他的秘密。总舵主,我把秘密告诉你,那么不论我是死是活,都不会耽搁了咱们的大事。”陈家洛道:“好,四哥你说。”
文泰来道:“那天晚上我随于老当家进宫,见了皇帝,乾隆当然大感惊诧。于老当家说:“海宁有一位姓陈的老太太叫我来的。”他拿一封信给皇帝看,皇帝脸色马上大变,叫我在殿外等候。他们两人又密谈了大约一个时辰,于老当家才出来。他在路上告诉我,皇帝是汉人,是你的哥哥。”陈家洛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道:“那决不能够,我哥哥还在在海宁。”文泰来道:“这事中间曲折很多……”他话未说完,忽然甬道中传来了脚步之声,陈家洛忙在床角一隐,进来的是一名亲兵,他不见陈家洛,很是诧异,问道:“红花会的陈当家呢?”陈家洛从隐身处出来,道:“什么事?”那亲兵道:“张召重大人要回来了,李将军留他不住,请你快出去。”
陈家洛并不转身,退后一步,左手反手一指,点中了那亲兵的“期门穴”那亲兵一声不出,倒在地上。文泰来低声叫道:“总舵主,好俊手法。”陈家洛微微一笑,把亲兵拖到床底藏好。文泰来道:“那张召重就要来到,详情已来不及细说。于老当家知道皇帝是汉人后,就去劝他反满复汉,恢复汉家山河,把满人尽都赶出关去,他仍旧做他的皇帝,皇帝似乎颇有点动心,不过他说这事是真是假,还不能完全确定,要于老当家把那两件重要证物拿给他看看,再定大计。那知于老当家回去就一病不起,他遗命要你做总舵主,他亲口对我说,这是咱们汉家光复的良机,皇帝是你哥哥,要是他不肯反满复汉,大家就拥你为主。”
这一番话把陈家洛听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回想在湖上初遇乾隆,后来又见他在自己父母墓前哭拜,再想到他对自己的情谊,其中确有不少特异而耐人寻味之处,难道皇帝真是自己父母所生?文泰来又道:“他既是汉人,怎么又会做满清皇帝,其中经过情形,据说你令堂大人详详细细写在一封信里,此外还有几种重要的证物,于老当家为了安全起见,都交给令师天池怪侠袁老前辈保管。”陈家洛道:“啊,今年夏天常氏双侠来看我师父,那就是奉义父之命,送这些东西来的?”文泰来道:“不错,这是最机密的大事,所以连你也不让知道。袁老前辈也只知是紧要非常的物件,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清楚。于老当家临终时遗命,等你就任总舵主后,开启信件,共图大举。那知我失手被擒,险险耽误了要事。总舵主,今日如果救我不出,你赶快到回部去见你师父,千万不可因我一人的生死安危,而误了光复大业。”文泰来说完这番话,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他正想续说下去,忽听见甬道中又有脚步声,忙做了个手势。陈家洛躲到了床底。文泰来上身倚出床外,半个身体跌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召重走进室来,地牢内一灯如豆,朦朦中见文泰来上半身跌在地上,似乎已经死了一般,大吃一惊,纵上前来,在他背上推了一下。文泰来动也不动,张召重更惊,一把将他拉起,伸手要探他鼻息,文泰来忽然“哼”的一声,和身纵起,压向张召重身上,同时双手连铐横扫过来。张召重出其不意,正待倒退,忽然小腹“上丹田”气一麻,知道床底伏有敌人,已中了他的暗算,怒吼一声,窜出两步,双掌一错,准备迎敌,同时竭力凝定呼吸,闭住穴道。陈家洛见他被点中穴道,居然不倒,也自骇然,疾从床底跃出,施展少林神拳,霎时之间已向张召重面门连打了七八拳。
张召重不敢还手,惟恐一动手松了劲,穴道登时阻塞,他脸上连中了陈家洛七八拳,脚下不住倒退。陈家洛飞起一脚,向他右腰踢去。张召重向左一避,只觉“神庭穴”一阵酸痛,又被对方点中了穴道,这时他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瘫软,跌倒在地。陈家洛在他身上一摸,那知竟没有凝碧剑,十分失望,回头向文泰来望了一眼,再搜张召重身边,从他袋里摸出一张纸来,在灯下展视,见是李可秀写给他的一个便条,请他携凝碧剑出去,有一位贵官要借来一观。陈家洛知道这是李可秀故意把他调开的借口,那知他放心不下,走出去一会,又回来监视,想是观剑未毕,所以他没带来。
陈家洛再搜张召重身上,触手之间,高兴得跳了起来,文泰来见他喜容满面,忙问:“怎么?”陈家洛手一扬,抛起一串钥匙,拿去在文泰来铐镣上一试,应手而开。文泰来顿失羁绊,双手双脚活动了一会,陈家洛已把身上大氅和风帽除了下来,对文泰来道:“你快穿上出去!”文泰来道:“你呢?”陈家洛道:“我在这里耽搁一下,你快出去。”文泰来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总舵主,你的好意我万分感激,但决不能这样。”陈家洛道:“四哥你有所不知,我留在这里并无危险。”于是把他和乾隆击掌为誓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文泰来道:“这事万万不可。”陈家洛眉头一皱,道:“我是总舵主,红花会大小人众都得听我命令,是不是?”文泰来道:“那当然。”陈家洛道:“好吧,这是我的号令,你快穿上这个出去,外面有兄弟们接应。”文泰来道:“这次我只好违抗你的号令,宁可将来再受十二郎惩处。”陈家洛道:“四嫂对你日夜想念,各位哥哥盼你早日脱险,现在有这大好良机,你怎么如此无情无义?”但任凭他说之再三,文泰来只是不允。
僵持了一会,陈家洛知道他决不能答应,灵机一动,道:“那么咱们两人冒险出去,你穿他的衣服。”说着向张召重一指。文泰来喜道:“妙极,你怎不早说?”两人把张召重的衣服剥了下来,和文泰来换过,又把脚镣手铐套在张召重身上锁住。陈家洛把锁匙放在袋里,笑道:“你有通天本领,这次再不能跟咱们为难了吧?”
两人轻轻走了出来,过了闸门,穿过甬道,从石级上来,突见眼前大亮,只见满园中都是火把,数十名兵士手执长矛,亮晃晃的矛头对准地牢出口。远处又有数百名兵士弯弓搭箭,向着地牢门口瞄准。李可秀右手高举,双目凝视,只要他右手向下一挥,矛箭齐发,陈家洛与文泰来武艺再高,也无法逃得性命。
陈家洛退后一步,低声问文泰来道:“你伤势怎样?能冲出去吗?”文泰来苦笑一下道:“不成,我腿上不灵便。总舵主你一人走吧,莫管我。”陈家洛道:“那么你冒充一下张召重试试看。”文泰来把帽子拉低,压在眉檐,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李可秀见张召重和陈家洛一齐出来,心中暗暗叫苦,以为张召重已把陈家洛擒住,转头对李沅芷道:“你去把剑还给张召重,和他东拉西扯说几句话,让红花会的总舵主逃走。”
李沅芷双手托着凝碧剑,走到地牢出口,这时陈家洛和文泰来两人都已上来。李沅芷把剑托到文泰来跟前,故意把身子夹在两人中间,说道:“张师叔,你的宝剑。”同时手肘轻轻在陈家洛身上一撞。文泰来“哼”了一声,伸手接剑。李沅芷在火光下临近看得清楚,惊叫一声:“文泰来,你想逃!”双手一缩,右手握住剑柄,“顺水推舟”一剑向文泰来当胸刺来,文泰来一侧身,左掌一翻,伸食中两指挟住剑身,右手快如闪电,向李沅芷“太阳穴”猛击过来。李沅芷一惊,脚下退后一步,那知一柄剑被他双指夹住,竟自动弹不得,更是吃惊,只得放开剑柄,直窜出去,就这样夺剑放剑慢得一慢,左肩上已被文泰来五指一拂,只感到一阵奇痛。
这边交手夺剑只是一瞬间之事,陈家洛刚向外奔得两步,回头一看,文泰来已被众亲兵团团围住,只见凝碧剑白光飞舞,矛头纷纷落地。李可秀大叫:“你再不住手,要放箭了。”文泰来一用力,腿上旧伤忽又迸裂,流血如注,看此形势,知道无法冲出重围,喊道:“总舵主,接住剑,你快出去。”把凝碧剑向陈家洛掷去,忽然肩头一痛,手一软,一柄剑只抛出数尺,就落在地上,原来肩头已中了清兵之箭。
陈家洛见文泰来再次受伤,窜出数步,向李可秀喝道:“快别放箭!”李可秀手一挥,众亲兵不再射箭,十余把长矛分别指住了陈家洛和文泰来。陈家洛道:“快请医生给文四当家医伤。我去了!”昂然向外走出,众亲兵事先受了李可秀之命,假意呐喊追逐,其实并不是真的阻拦。陈家洛跃上墙头,只见内外又是三层弓箭手和长矛手,心中暗暗发愁,对方如此戒备,相救文泰来今后只恐更加不易。
陈家洛刚出将军署,卫春华和骆冰已迎了上来,陈家洛苦笑着摇摇头。此时东方已现微明,群雄心怀郁愤,齐回孤山马宅休息。
睡了两个时辰,各人因都怀有心事,那里再睡得着,又集在厅上商议。陈家洛向卫春华道:“九哥,你把玉瓶和李可秀的小老婆给他送去,咱们不可失信于人。”卫春华答应了出去,忽然马大挺进来道:“总舵主,张召重有一封信给你。”
陈家洛道:“那张召重写信给我?这倒奇了,不知他说些什么?”徐天宏道:“我猜他要和你比武。”陈家洛把信拆开,只见满纸都是激愤之言,责备陈家洛使用诡计,点中他的穴道,还把他锁在铐镣之中,实非英雄好汉行径,所以约他单打独斗,分个胜负,时间地点由陈家洛决定。陈家洛道:“七哥所料不错,果然是那家伙想报昨天之仇,哼,单打独斗,难道我惧了你不成?”提起笔来,覆了一信,说谨如所约,就是明日午时在北高峰顶相见,如约多一人助拳,不是英雄。他正要差人送去,徐天宏道:“咱们一定得在两天之内救出四哥。张召重之约,延迟数日如何?不要因此而耽误了正事。”陈家洛道:“也好。今日是二十,那么约定廿二中午。”他另行写了一信,命人送至将军署去。
赵半山道:“那张召重的宝剑甚是厉害,总舵主别和他比兵刃,在拳脚上决不致输于他。”无尘道:“就怕他要比剑,这贼子……”他说着想起黄河渡口削剑之仇,恨恨不已。周仲英道:“总舵主,我有一句话要说。”陈家洛道:“周老前辈尽管指教,怎么跟小侄客气起来啦?”周仲英道:“总舵主的武功我是领教过的,那确是高明之极,不过那张召重功力深厚,咱们都斗过他。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总舵主虽不致输给他,但要胜他恐也不易,咱们必须筹个必胜之策。”陈家洛道:“周老前辈说得不错,要胜他我确是没有把握。不过他既约我决斗,如不赴约,岂不为人耻笑?所以只好竭力一拼,胜负在所不计了。”常伯志道:“这龟儿子,咱们先去把他的剑盗来,杀杀他的威风。”章进叫道:“咱们一个一个先去斗斗他,即使算胜他不了,也教他这两天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方面总舵主好好休息两天,精神力气就胜过他了。”群雄哗然大笑,觉得他这傻主意倒也颇有道理。
正议论间,马家的一个庄丁过来对马善均道:“老爷,那王维扬王老头儿仍旧不肯吃饭,只是大骂。”马善均道:“他骂什么?”那庄丁道:“他骂御林军做事没道理。他说他在江湖上行走几十年,人人都敬重他。那知这次给皇家保镖,反而给不明不白的扣在这里。”无尘笑道:“他威震河朔,到咱们江南来,嘿,就得吃些苦头!”徐天宏心念一动,说道:“我这里有个“卞庄刺虎”之计,各位哥哥瞧着是否使得?”他把计策一说出来,众人无不拍掌大笑。赵半山连说:“妙计,妙计!”周绮笑着不住摇头,对徐天宏扁扁嘴。
陈家洛笑道:“这未免有点不够光明磊落。不过对付小人,也不必尽用君子之道。孟大哥,你去和那威震河朔说去吧。”
王维扬在齐鲁燕赵之地纵横四十年未遇丝毫挫折,那知一到江南,就如此不顺遂之事,他在斗室里不肯吃东西,大叫大嚷,一定要见御林军的统领评理。正在吵闹之际,室门开处,进来一个中年汉子,身上穿着御林军的军官服色,这人是孟健雄乔装假扮的,他为人精明干练不让卫春华,所以陈家洛派他来办这件事。
孟健雄走进室来,漫不为礼,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说道:“你就是威震河朔吗?”王维扬心中有气,说道:“不错,这外号是江湖上朋友送的,可不是我自己高兴起的,要是福统领瞧着不顺眼,赶明儿我遍告江湖上朋友,把这外号撤了就是。”孟健雄冷冷的道:“福统领是宗室贵族,才不来理你们江湖上这一套呢。”王维扬道:“那么我好好替皇上保镖,护送宝物到杭州来,路上没出一点儿乱子,干么把我老头子不明不白的扣在这里?”孟健雄道:“你真的要知道?”王维扬道:“当然哪!”孟健雄道:“只怕你年纪老了,受不起这个惊吓。”王维扬最恨别人说他年纪大不中用,潜用内力,在桌子角上猛击一记,木屑纷飞,桌角竟被他打了下来,怒道:“我王维扬年纪虽老,雄心犹在,上刀山下油锅,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怕什么惊吓?”
孟健雄道:“王老英雄倒真还有两下子。嘿嘿,江湖上有两句话,说什么“宁碰阎王,莫碰老王;宁挨三枪,莫遇一张。”是么?”王维扬道:“那是黑道上朋友给我老头子脸上贴金说的话。”孟健雄道:“干么“老王”要放在“一张”上面?难道老王的武功本领,要盖过那姓张的不成?”
王维扬霍地立起,跨上一步,说道:“啊,是火手判官要念念老夫的斤两!我老胡涂啦,竟没想到这一着。”孟健雄道:“张大人是我上司,你总知道吧?”王维扬道:“我知道张大人是在御林军。”孟健雄道:“你认识他老人家吧?”王维扬道:“咱们虽然同在北京,武林一脉,但他是官,我是民,我久仰他英名,可惜没福气相识。”孟健雄道:“照啊,咱们张大人也是久仰的了。现在他也在杭州。他说,在北京的时候,天子脚下,为了一点虚名而伤和气,闹出来不好看,既然现下都在外乡,张大人有三件事要和王老英雄相商。只要你金言一诺,马上可以出去。”王维扬怒道:“好哇,我是被你们御林军扣着,有什么事,还不凭你们说,何必要我答应?”孟健雄道:“这些事很容易办哪,老镖头何必动怒?”王维扬道:“火手判官要我怎样?”孟健雄道:“第一件,请老镖头把“威震河朔”的外号撤了。”王维扬道:“哼,第二件呢?”孟健雄道:“要请你把镇远镖局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