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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夫妇和石破天告别之时,见他容色凄苦,心头也大感辛酸。
闵柔本想说收他做自己义子,但想他是江南大帮长乐帮的帮主,武功又如此了得,身份已远高于自己夫妇,认他为子的言语自是不便出口,只得柔声说道:"石帮主,先前数日,我夫妇误认了你,对你甚是不敬,只盼……只盼咱们此后尚有再见之日。"
石破天道:"是,是!"目送众人离去,直到各人走得人影不见,他兀自怔怔的站在大门外出神。
一干帮众只道他接了铜牌后自知死期不远,心头不快,谁也没敢来撩他说话,万一帮主将脾气发在自己头上,岂不倒霉?
这日晚间,石破天一早就睡了,只是在床上思如潮涌,翻来覆去的直到中宵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睡梦之中,忽听得窗格上得得得的轻敲三下,石破天翻身坐起,记得丁珰以前两次半夜里来寻自己,都是这般击窗为号,他冲口而出:"是叮叮……"只说得三个字,立即住口,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我这可不是发痴?叮叮当当早随她那心爱的天哥去了,那还会再来看我?"
却见窗子被人缓缓推开,一个苗条的身影一跃而入,格的一笑,却不是丁珰是谁?她走到床前,低声笑道:"怎么将我截去一半?叮叮当当变成了叮叮?"
石破天又惊又喜,"啊"的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丁珰抿嘴笑道:"我记挂着你,再瞧你啊。怎么啦,我来不得么?"
石破天摇头道:"你找到了你的真天哥了,又来瞧我这个假的作甚?"
丁珰笑道:"啊唷,你生气了,是不是?天哥,日里我打了你一记,你恼不恼?"说着伸手轻抚摸石破天的面颊。
石破天鼻中闻到甜甜的香气,脸上感到她滑腻手掌温柔的抚摸,不由得心烦意乱,嗫嚅道:"我不恼。叮叮当当,你不用再来看我,那是你认错了人,只要你不叫我骗子,那就好了。"
丁珰柔声道:"小骗子,小骗子!唉,你倘若真是个骗子,说不定我反而喜欢。天哥,你是天下少有的正人君子,你跟我拜堂成亲,始终……始终没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
石破天全身发烧,不由得羞惭无地,道:"我……我不是正人君子!我不是不想,只是我不……不敢!幸亏……幸亏咱们没有什么,否则可不知如何是好!"
丁珰退开一步,坐在床沿之上,双手按着脸,突然呜呜咽咽的啜泣起来。石破天慌了手脚,忙问:"怎……怎么啦?"
丁珰哭道:"我……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可是人家……人家却不这么想啊。我当真是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那个石中玉,他……他说我跟你拜过了天地,同过了房,他不肯要我了。"
石破天顿足道:"这……这便如何是好?叮叮当当,你不用着急,我去跟他说去。我亲口对他说,我和你清清白白,那个相敬如……如什么的。"
丁珰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为笑,道:"'相敬如宾'是不能说的,人家夫妻那才是相敬如宾。"石破天道:"啊,对不起,我又说错了,我听高三娘子说过,却不明白这四个字的的真正意义。"
丁珰忽又哭了起来,道:"他恨死你了,你就是跟他说,他也不信你的。"
石破天内心隐隐感到欢喜:"他不要你,我可要你。"但知道这句话不对,就是想想也不该,口中只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唉,都是我不好,这可累了你啦!"
丁珰哭道:"他跟你无亲无故,你又无恩于他,反而和他心上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他不恨你恨谁?倘若他……他不是他,而是范一飞、吕正平他们,你是救过他性命的大恩公,当然不论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了。"
石破天点头道:"是,是,叮叮当当,我好生过意不去,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才是。啊,有了,你请爷爷去跟他说个明白,好不好?"
丁珰顿足哭道:"没用的,没用的。他……他石中玉命在旦夕之间,咱们一时三刻到那里找爷爷去?"
石破天大惊道:"为什么他过命在旦夕之间?"
丁珰道:"雪山派那白万剑先前误认你是石中玉,将你捉拿了去,幸亏爷爷和我将你救得性命,否则的话,他将你押到凌霄城中,早将你千万刀削的杀了,你记不记得?"
石破天道:"当然记得。啊哟不好,这一次石庄主和白师傅又将他送上凌霄城去了。"
丁珰哭道:"雪山派中对他恨之切骨。他一入凌霄城,那里还有性命在?"
石破天道:"不错,雪山派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来捉我,事情的确是非同小可。不过他们冲着石庄主夫妇的面子,说不定只将你天哥责骂几句,也就算了。"
丁珰咬牙道:"你倒说得容易?他们要责骂,不会在这里开口吗?何必万里迢迢的押他回去?他们雪山派为了拿他,已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石破天登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雪山派此次东来江南,确是死伤不少,别说石中玉在凌霄城中所犯的事必定十分严重,单是江南这笔帐,那就决非几句责骂可了。
丁珰又道:"天哥他确有过犯,自己送了命也就罢啦,最可惜石庄主夫妇这等侠义仁厚之人,却也要陪上两条性命。"
石破天跳将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石庄主夫妇也要陪上性命?"
石清、闵柔二人这数日来待他亲情深厚,虽然说是认错了人,但他心中,却仍是世上待他最好之人,一听到二人生命有危,自是关切无比。
丁珰道:"石庄主夫妇是天哥的父母,他们送天哥上凌霄城去,难道是叫他去送死?那自然是向白老先生求情了。然而白先生一定不答应,非杀了天哥不可。石庄主夫妇爱护儿子之心何等深切,到得紧要关头,势须动武。你倒想想看,凌霄城高手如云,又占了地利之便,石庄主夫妇再加上天哥,只不过三个人,那里是他们对手?唉,我瞧石夫人这几天待你真好,你自己的妈妈恐怕也没她这般爱惜你。她……她……竟要去死在凌霄城中。"说着双手掩面,又嘤嘤啜泣起来。
石破天胸中热血如沸,说道:"石庄主夫妇有难,不论凌霄城有多大凶险,我都非赶去救援不可。就算救他们不得,我也宁可将性命陪在那里,决不独生。叮叮当当,我去了!"
丁珰拉住他衣袖,道:"你到那里去?"
石破天道:"我连夜追赶他们,和石庄主夫妇同上凌霄城去。"
丁珰道:"听说那位威德先生白老爷子武功厉害得紧,还有什么风火神龙封万里啦等等高手,就说你武功上胜过他们,但凌霄城中步步都是机关,铜网毒箭,不计其数。你一个不小心踏入了陷阱,便有天大的本事,饿也饿死了你。"
石破天道:"那也顾不得啦。"
丁珰道:"你逞一时血气之勇,去死在凌霄城中,可是能救得了石庄主夫妇么?你若是死了,我可不知有多伤心,我……我也不能活了。"
石破天突然听到丁珰如此情致缠绵的言语,一颗心不由得急速跳动,颤声道:"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又不是你的……你的真天哥。"
丁珰叹道:"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在我心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分别,何况我和你相聚多日,你又一直待我如此亲厚。"她抓住了石破天双手,说道:"天哥,你答应我,你无论如何,不能去死。"
石破天道:"可是石庄主夫妇不能不救。"
丁珰道:"我倒有个计划在此,就怕你疑心我不怀好意,却是不便说。"
石破天急道:"快说,快说!你的心意,我怎会不明白?"
丁珰凝思半晌,迟疑道:"天哥,这事太委屈你了你,又太便宜了他,任谁知道,都会说我安排了个圈套,要你去钻。不行,这件事不能这么办。虽然说万无一失,毕竟是太不公平。"
石破天道:"到底是什么法子?只须救得石庄主夫妇,委曲了我,又有何妨?"
丁珰道:"天哥,你既非要我说不可,我便顺你的意思,说了出来。不过你倘若真要照这法子去干,我又不愿。我先问你,他们雪山派为什么对石中玉如此痛恨,非杀了他不可?"
石破天道:"似乎石中玉本来是雪山派的弟子,犯了重大门规,在凌霄城中害死了白师傅的小姐,又累得他师父封万里被白老先生斩了一条臂,说不定他还做了一些其他坏事。"
丁珰道:"不错,正因为石中玉害死了人,他们要杀他抵命。天哥,你有没害死过白师傅的小姐?"
石破天一怔,道:"我?我当然没有,白师傅的小姐我从来就没见过。"
丁珰道:"这就是了。我想的法子,说来也很简单,就是由你去扮作石中玉,陪着石庄主夫妇到凌霄城去,等得他们要杀你之时,你再吐露真相,说道你是狗杂种,不是石中玉。他们要杀的是石中玉,并不是你,最多骂你一顿,说你不该扮了他来骗人,终究会将你放了。他们不杀你,石庄主夫妇也不会出手,当然也就没有危险。"
石破天沉吟道:"这法子是好。只是凌霄城远在西域,几千里路和白师傅他们一路同行,只怕……只怕我说不了三句话,就露了破绽出来。叮叮当当,你知道,我笨嘴笨舌,那里及得上这个……这个石中玉的聪明伶俐。"
丁珰道:"那我就想好了。你可以在喉头涂上一种……一种有些毒质的药,让咽喉处肿了起来,装作生了个大疮,从此不再说话,肿消之后仍是不说话,假装变了哑巴,就什么破绽也没有了。"
她忽然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之上,幽幽的道:"天哥,法子虽妙,但总是教你吃亏,我实在过意不去。"
石破天听她语意之中,对自己爱怜横溢,这时候别说要他假装哑巴,就是要自己为她死了,那也是勇往直前,绝无异言,当即大声道:"很好,这主意真妙!只是我怎么去换了石中玉出来?"
丁珰道:"他们一行人都在西边横石镇上住宿,咱们这就赶去。我知道石中玉睡的房间,咱们悄悄进去,让他跟你换了衣饰。明日早晨你就大声呻吟,说是喉头生了恶疮,不到白老先生要杀你,你总是不开口说话。"
石破天喜道:"叮叮当当,这样好的法子,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丁珰道:"一路上,你跟谁也不可说话,对石庄主夫妇也不能稍作暗示。白师傅他们十分精明厉害,你只要露出半点马脚,他们一起疑心,可就救不得石庄主夫妇了。"
石破天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便是杀我头也不开口。咱们这就走吧。"突然间房门呀的一声推开,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少爷,你别上她当!"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一个少女站在门口,正是侍剑。石破天道:"侍剑,什……什么别上她当?"
侍剑道:"我在房门外都听见啦。这丁姑娘不安好心,她……她只是想救她那个什么天哥,骗了你去替死。
石破天道:"不是的!丁姑娘是帮我想法子去救石庄主、石夫人。"
侍剑急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少爷,他们决不会对你安什么好心。"
丁珰冷笑道:"好啊,你本来是真帮主的人,这当儿吃里扒外,却来挑拨是非。"转头向石破天道:"天哥,别理这小贱人,你快去问陈香主他们要一把闷香,可千万别说起咱们计较之事。要到闷香后,在大门外等我。"
石破天问道:"要闷香来何用?"丁珰道:"待会你自然知道,快去。快去!"
石破天道:"是!"推窗而出。丁珰微微冷笑,道:"小丫头,你良心倒好!"
侍剑惊呼一声,转身便逃。丁珰那容她逃走?抢将上去,双掌齐发,击中在她后心,可怜侍剑一个如花少女,登时毙命。
丁珰正要越窗而出,忽然想起一事,回身将侍剑身上衣衫扯得稀烂,将她尸身放在石破天的床上,拉过锦被盖上,次日长乐帮帮众发觉,定当她是力拒强暴,而被石破天一怒击毙。这么一来,石破天数日不归,贝海石等只道他暂离避羞,一时也不会出外找寻。
她布置已毕,悄悄绕到大门外。等了一盏茶时分,石破天这才出来,说道:"拿到了。"
丁珰道:"很好!"两人快步而行,来到河边,乘上小船。丁珰执桨划了数里,弃船上岸,只见柳树下系着两匹马。
丁珰道:"上马吧!"石破天赞道:"你真想得周到,连坐骑都早备下了。"
丁珰脸上一红,道:"什么周到不周到?这是爷爷的马,我又不知道你急着想去搭救石庄主夫妇。"
石破天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生气,不敢多说,便即上马。两人驰到四更天时,到了横石镇外,下马入镇。
丁珰引着他来到镇上的四海客栈门外,低声道:"石庄主夫妇和儿子睡在东厢第二间大房之中。"
石破天道:"他们三个睡在一房吗?别给石庄主、石夫人惊觉了。"
丁珰道:"哼,做父母的怕儿子逃走,对雪山派没法交代啊,睡在一房,以便日夜监视。他们只管顾着自己侠义英雄的面子,却不理会亲生儿子是死是活。这样的父母,天下倒是少有。"言语之中,大有愤愤不平之意。
石破天听她突然发起牢骚来,倒不知如何接口才是,低声问道:"那怎么办?"
丁珰道:"你把闷香点着了,塞在他们窗中,待闷香点完,石庄主夫妇都已昏迷,就可推窗进内,悄悄将石中玉抱出来便是。你轻功好,翻墙而入,白师傅他们不会知觉,我可不成,就在那边屋檐下等你。"
石破天点头道:"原来如此。陈香主他们将雪山派弟子迷倒擒获,用的便是这种闷香吗?"
丁珰点了点头,道:"这是贵帮的下三滥法宝,想必十分灵验,否则雪山群弟子也非泛泛之辈,怎能如此轻易的手到擒来。不过你务须小心,不可发出半点声息。石庄主夫妇却又非雪山派弟子可比。"石破天答应了,打火点燃了闷香,虽在空旷之处,只闻到点烟气,便已觉头昏脑胀。
石破天微微一惊,问道:"这会熏死人吗?"
丁珰道:"他们便用这闷香去捉拿雪山弟子,不知有无熏死了人。"
石破天道:"那倒没有。好,你在这里等我。"他走到墙边,轻轻一跃,逾垣而入,当真如一叶落地,了无声息,找到东厢第二间房的窗子,侧耳听得房中三人呼吸匀净,好梦正酣,便伸舌头舐湿纸窗,轻轻挖了一孔,将点燃了的香头塞入孔中。
那闷香燃得好快,过不多时便已燃尽。他倾听四下里并无人声,当下潜运内力,一推之下,窗扣应手而断,随即推开窗子,跃进房中,藉着院子中射来的星月微光,见房中并列两炕,石清夫妇睡于北炕,石中玉睡于南炕。
他正要去抱石中玉,忽觉一阵晕眩,知道已吸进了闷香,忙屏住呼吸,将石中玉抱了起来,跃出窗外,翻墙而出。丁珰守在墙外,低声道:"咱们走得远些,别惊动了白师傅他们。"
石破天抱着石中玉,跟着她走出数十丈外。丁珰道:"你把自己里里外外的衣衫都脱了下来,和他换了。袋里的东西也都换过。"
石破天探手入怀,摸到大悲老人所赠的一盒木偶,又有两块铜牌,掏了出来,道:"这……这个也交给他么?"
丁珰道:"都交给他!你留在身上,万一给人见到,岂非露出了马脚?我在那边给你望风。"
石破天见丁珰走远,便混身上下脱精光,换上石中玉的内衣内裤,再将自己的衣服给石中玉穿上,说道:"行啦,换好了!"
丁珰回过身来,说道:"石庄主、石夫人的两条性命,此后全在乎你装得像不像了。"
石破天道:"自当尽力而为。"丁珰从怀中取出一只铁盒,揭开盖子,用手指挖了半盒油膏,道:"仰起头来!"将油膏涂在他的颈中,道:"天亮之前,便将药膏抹去,免得被人瞧破。明天会有些痛,这可委曲你啦。"
石破天道:"不打紧!"只见石中玉身子略略一动,似将醒转,忙道:"叮叮当当,我……我去啦。"
丁珰道:"快去,快去!"石破天举步向客栈走去,走出数丈,一回头,只见石中玉已坐起身来,似乎在和丁珰低声说话,忽听得丁珰格的一笑,声音虽轻,却是充满了欢畅之意。石破天心中突然之间感到一阵剧烈的难过,隐隐觉得:从今而后,再也不能和丁珰在一起了。
他略一踟蹰,随即跃入客栈,推窗进房。房中闷香气息尚浓,他开了窗子,让冷风吹入,只听从远处马蹄声响起,知是丁珰和石中玉并骑而去,心想:"他们到那里去了?叮叮当当这可真的高兴了吧?我这般笨嘴笨舌,她跟我在一起,原是常常惹她生气。"他在窗前悄立良久,喉头渐渐痛了起来,当即钻入被窝。
丁珰所敷的药膏果然灵验,过不到小半个时辰,喉头已是十分疼痛,伸手一摸,触手犹似火烧,肿得便如生了一个大瘤。他挨到天色微明,缩头入被,将喉头药膏都擦在被上,低声呻吟了起来,那是丁珰教他的计策,好令石清夫妇关注他的喉痛,纵然嗅到闷香余气,也已无瑕分心查究。
果然呻吟了片刻,石清便已听到,问道:"怎么啦?"语意之中,颇有恼意。闵柔翻身坐起,道:"玉儿,身子不舒服么?"不等石破天回答,便即披衣过来探看,一眼见到他双颊如火,颈中更肿起了一大块,不由得慌了手脚,叫道:"清哥,清哥,你……你来看!"
石清听得妻子叫声之中充满了惊惶之意,当即一跃而起,纵到儿子炕前,见到他颈中红肿得厉害,心下也有些发慌,道:"这多半是初起的痈疽,及早医治当无大害。"问石破天道:"孩儿,痛得怎样?"
石破天呻吟了几声,不敢开口说话,心中却道:"我为了救你们二人,这才假装这大疮骗你们。我生这假疮,你们已如此关心,可见石中玉虽然做了许多坏事,你们还是十分爱他。我就偏没一人如此的爱我。"心中一酸,不由得目中含泪。
石清、闵柔见他几乎要哭了出来,只道他痛得厉害,心下更是忙乱。石清道:"我去找个医生来瞧瞧。"
闵柔道:"这小镇上怕没好医生,咱们回扬州去请贝大夫瞧瞧,好不好?"
石清摇头道:"不!没的既让白万剑他们起疑,又让贝海石更多一番轻贱。"他知道贝海石等一干人对儿子十分不满,长乐帮众人多非正人君子,说不定会乘机用药,加害儿子,当即快步走了出去。
闵柔斟了碗热汤来给石破天喝,那知道这毒药药性甚是厉害,咽喉内外齐肿,连汤水都不易下咽,闵柔更是惊慌。
不久石清陪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医生进来。那医生看看石破天的喉头,又搭了他双手腕脉,连连摇头,说道:"医书云:痈发有六不可治,咽喉之处,药食难进,此不可治之一也。这位世兄脉洪弦数,乃阳盛而阴滞之象。气,阳也,血,阴也,血行脉内,气行脉外,气得邪而郁,津液稠粘,为痰为饮,积久渗入脉中,血为之浊……"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石清插口道:"先生,小儿之痈,尚属初起,以药散之,谅无不可。"
那医生摇头摆脑的道:"总算这位世兄命大,这大痈在横石镇上发作出来,遇上了我,性命是无碍的,只不过想要在数日之内消肿复原,却也不易。"
石清、闵柔听得性命无碍,都放了心,忙请大夫开方。那医生沉吟良久,开了张药方,用的是芍药、大黄、当归、桔梗、防风、薄荷、芒硝、金银花、黄耆、赤茯苓几味药物。
石清粗通药性,见这些药物都是消肿、化脓、下毒之物,倒是对症的,便道:"高明,高明!"送了五两银子诊金,将医生送了出去,亲去药铺赎药。
待得将药赎来,雪山派诸人都已得知。白万剑生怕石清夫妇闹什么玄虚,想法子搭救儿子,假意到房中探病,实则是察看真相,待见石破天咽喉处的确肿得厉害,闵柔惊惶之态绝非虚假,心下不禁暗暗得意:"你这奸猾小子好事多为,到得凌霄城后一刀将你杀了,倒是便宜了你,原是要你多受些折磨,这叫做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但他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当着石清夫妇的面,也不便现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反而向闵柔安慰了几句。
石清瞧着妻子煎好了药,服侍儿子一口一口的喝了后,说道:"我已在外面套好了大车。中玉,是男子汉,便硬朗些,一点儿小病,可别耽误了人家大事。咱们走吧。"
闵柔踌躇道:"孩子病得这么厉害,要他挺着上路,只怕……只怕病势转剧。"
石清道:"善恶二使正赴凌霄城送邀客铜牌,白师兄非及时赶到不可。倘若威德先生和他们动手,咱们不能出手相助,那是更加对不起人家了。"
闵柔点头道:"是!"向石破天道:"孩子,我帮你穿衣。"当下帮着石破天穿好了衣衫,走出客栈。
白万剑见石清不顾儿子身染恶疾,竟是逼着他赶路,心下也不禁有钦佩之意。闵柔懂丈夫的打算,知道事已如此,以石清的为人决不肯带同儿子,偷偷溜走。眼前龙木岛的善恶二使正要赴凌霄城送牌,白自在性情暴躁无比,一向自大惯了,决不致轻轻易易的便接下铜牌,势必会和张三、李四恶斗一场。
石清是要及时赶到,全力相助雪山派,倘若不幸战死,那是武林中人的常事,石家三人就算全都送命在凌霄城中,那么儿子的污名也就洗刷干净了。但若竟尔取胜,合雪山派和玄素庄之力将张三、李四打败,此事必传扬江湖,儿子将功赎罪,白自在总不能再下手杀他。
闵柔在长乐帮总舵中亲眼见到张三、李四二人武功,料想当真和他二人动手,终究是胜少败多,然而血肉之躯,武功再高,总也难免有疏忽失手之时,这一线的机会,总是有的,与其每日里提心吊胆,郁郁不乐,不如去死战一场,图个侥幸。
他夫妇二人心意相通,石清一说要将儿子送上凌霄城去,闵柔便已揣摸到了他的用意。她虽爱怜儿子,终究是武林中成名的侠女,思前想后,毕竟还是丈夫的主意最高,是以一直没加反对。
横石镇上那医生毫不高明,将石破天颈中的红肿作了痈疽,但这么一来,却使石清夫妇丝毫不起疑心。石破天与石中玉相貌本像,一穿上石中玉那华丽的衣饰,宛然便是个红尘浊世中的翩翩公子。他躺在大车之中,一言不发,竟是半点马脚不露。丁珰中宵离去,石清夫妇正是求之不得,也没多加查问。要知石清夫妇与儿子分别已久,他的举止习惯到底如何,二人毫不知情,石破天便偶而露出破绽,他二人也瞧不出来。
一行人加紧赶路,唯恐给张三、李四走在头里,凌霄城中众人遇到凶险,是以路上毫不敢耽搁。到得湖南境内,石破天喉肿已消,却仍是哑哑的说不出来。石清陪了他去瞧了几次医生,诊不出半点端倪,不免让石清平添了一分烦恼,教闵柔多滴无数眼泪。
不一日到得西域境内。雪山弟子熟悉路径,尽抄小路行走,料想张三、李四脚程更快,不知这些小路,势必难以赶在前头。众人离凌宵城越近,越是放心。只是石清夫妇想着见到威德先生之时,情势一定十分尴尬,倘若他大发雷霆之怒,立时将石中玉杀了,而张三、李四无如此凑巧的赶到,那可十分难处,真当是早到也不好,迟到也不好。夫妻二人暗中商量了几次,苦无善法,只有一来听天由命,二来相机行事了。
又行了数日,众人向一条山岭上行去,走了两日,地势越来越高。这日午间,众人到了一排木大屋中。白万剑一问屋中看守之人,得知近日来并无生面人到凌霄城来,不由得大为宽心,当晚众人在木屋中宿了一宵,次日一早,弃马步行。原来自这排木屋再向西行,山势甚为陡峭,已无法乘马。几名雪山弟子在前领路,一路攀山越岭而上。只行得一个时辰,已是满地皆雪,幸好这群人个个武功不弱,展开轻功,在雪径中攀援而上。
石破天跟在父母身后,既不超前,亦不落后。石清和闵柔见他脚程甚健,气息悠长,均想:"这孩子内力修为,大是不弱,倒不在我夫妇之下。"但想到不久便要见到白自在,却又担起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