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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念及此,不由得心急如焚,寻思:"务须尽速赶回总舵,告知贝先生他们,也好先有防备。"他被人误认为长乐帮石帮主,引来了不少麻烦,且数度危及性命,但长乐帮中上下人等,个个对他恭谨有礼,虽然有个展飞起心杀害,却也是事出误会,是以对长乐帮中各人的生死安危,不由得大为关切,更加用心倾听船舱中各人谈论。
只听得一人说道:"胡大哥,你说此事会不会牵连到咱们,那两位使者,会不会找上咱们铁叉会?"
那胡大哥道:"赏善罚恶二使既已出巡,江湖上任何帮会门派都难逍遥……这个逍遥事外,且看大伙儿的运气如何了。"
他沉吟半晌,又道:"这样吧,你悄悄传下号令,派人即刻去禀报总舵主知晓。两艘船上的兄弟们,都集到这儿来。这船上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动,咱们驶到红柳港外的小渔村中去。善恶二使既已来过此船,将飞鱼帮中的首脑人物都诛灭了,第二次决计不会再来。"
那人喜道:"对,对,胡大哥此计大妙。善恶二使再见到此船,定然以为这是飞鱼帮的死尸船,说什么也不会上来,我便去传令。"
过不多时,又有许多人涌上船来,石破天伏在舱底,听着各人低声纷纷议论,都如大祸临头一般。有人道:"咱们铁叉会又没得罪了那边,赏善罚恶二使未必便找到咱们头上来。"另有一人道:"难道飞鱼帮就胆敢得罪那边么?我看这江湖上的十年一劫,恐怕这一次……这一次……"
又有人道:"老李,要是总舵主奉令而去,那便如何?"
那老李哼了一声,道:"有去无回,过去数十年奉令而去的帮主、总舵主、掌门人,又有那一个回来过了?总舵主向来待大伙儿不薄,咱们难道贪生怕死,让他老人家孤身去涉险送命?"
又有人道:"是啊,那也只有避上一避。咱们幸亏发觉得早,看来阴差阳错,老天爷保佑,教咱们铁叉会逃过这一劫。红柳港外那小渔村何等隐蔽,大伙儿去躲在那里,善恶二使耳目再灵,也难发见。"
那胡大哥道:"当年总舵主经营这个渔村,就是为了今日之用。八年来渔村中的渔民从未出村一步,这本是个避难的世外……那个世外桃源。"
有一个嗓子粗亮的声音说道:"咱们铁叉会横行长江边上,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老儿也不买帐,一听到他妈的什么赏善罚恶使者,便吓得夹起尾巴,躲到红柳港渔村中去做缩头乌龟。就算这次躲过了,日后他妈的有人问起来,大伙儿这张脸往那里搁去?不如跟他们拚上一拚,他妈的也未必都送了老命。"
那胡大哥道:"不错,咱们吃这一口江湖饭,本来干的是刀头上舐血的勾当,他妈的你几时见癞头鼋王老六怕过谁来……啊,啊……"他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长声惨呼。霎时之间,船舱中鸦雀无声。嗒的一声响,石破天忽觉得有水滴落到手背之上,抬手到鼻边一闻,腥气直冲,果然是血。那血还是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他知道众人就在头顶,自已只要稍有移动出声,免不了一场杀身之祸,只好让鲜血不绝的落在身上。只听那胡大哥厉声道:"你怪我不该杀了癞头鼋吗?"
一个人颤声道:"没有,没……没有!王老六说话果然卤莽,难怪胡大哥生气。不过……不过他对本会……这个……这个,倒一向是很忠心的。"
胡大哥道:"那么你是不服我的处置了?"
那人忙道:"不,不是……"一言未毕,又是一声惨叫,显是又被那姓胡的杀了。但听得血水又是一滴一滴的从船板缝中掉入舱底,幸好这一次那人不在石破天头顶,血水没落在他的身上。
那胡大哥连杀两人,旁人那里还敢稍有异议?只听他说道:"不是我心狠手辣,少了兄弟的情义,实是这件事牵连到本会数千名兄弟的性命,只要漏了半点风声出去,大伙儿人人都和这里飞鱼帮的朋友们一模一样。癞头鼋王老六妄自以为是英雄好汉,大叫大嚷的,他自己性命不要,难道要总舵主和大伙儿都陪他一块儿送命?"
众人都道:"是,是!"
那胡大哥道:"不想死的,就在舱里呆着。小宋,你去把舵,身上盖一块破帆,可别让人瞧见了。"
石破天伏在舱底,耳听得船旁水声泊泊,舱中各人想是各怀心思,谁也没说话。这么一来,他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息,想起昨日在江边所使的那些招数,左手剑,右手刀,再加以丁不四之拳脚,丁珰之擒拿,这些招数一招招在心中流过,不知不觉间,将体内所蕴的内力都倾注在这些招数之中,有时觉得一招不妥,重新从头想过,凝思武学,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初时还分心倾听舱中铁叉会诸人的动静,到得后来,心神专注于武学这中,经过这一晚的潜心思索,数年来各处积貯的内功外功,这才融会贯通,这"狗杂种"也自一个浑浑噩噩的山中少年,成长为一位卓然自立的武学高手。
几个时辰之后,再想到土地庙中石清夫妇与白万剑之斗、长江船上丁不四的各种拳招、紫烟岛上丁氏兄弟和白万剑之门,当时看得迷迷糊糊,未能明白其中的精要,此刻回想,只觉一招一式,无不了如指掌。正想得出神,忽听得当啷啷一阵铁链声响,原来那船已抛锚停泊。
只听胡大哥道:"大家进屋之后,谁也不许出来,静候总舵主驾到,听他的老人家号令。"
各人低声答应,稍稍上岸,片刻之间,船中各人走得干干净净。
石破天又等了半天,料想众人均已进屋,这才揭舱板,探头向外张了一张,一阵阳光耀眼,原来天色早已大明。他从舱门中望将出去,不见有人,这才从舱底钻了上来,见舱中仍是躺满了死尸,当下捡起一柄单刀,插在腰里,又伸手到死尸袋里去摸了几块绽银子,以便到前边买饭吃,走到后梢,轻轻跳上岸边,弯了腰,沿着水边向前疾行,直奔出一里有余,方从水畔走到岸上道路。
他心想此时未脱险境,离开越远越好,当下发足快跑,幸好这渔村果然隐僻之极,左近十余里内竟无一家人家,始终没遇到一个行人。
他心下暗暗庆幸。却不知附近本来有些零碎农户,都给铁叉会暗中放毒害死了,有人迁居而来,过不多时,也必中毒而死。四周乡民只道红柳港厉鬼为患,易染瘟疫,七八年来,人人避道而行,因而成为铁叉会极隐秘的巢穴。
又走数里,离那渔村已远,石破天实在饿得很了,走入树林之中,想找些野味,说也凑巧,行不数步,忽喇声响,长草中钻出一头大野猪,低了头向他急冲过来。
石破天身子略侧,右手拔出单刀,顺势一招金乌刀法中的"长者折枝",刷的一声将野猪一个大头砍了下来。那野猪极是凶猛,头虽落地,仍是向前冲出十余步,这才倒地而死。
石破天大喜,在山边觅到一块黑色燧石,用刀背打出火星,生了个火。
随即将那头野猪的四条腿割了下来,到溪边洗去血迹,回到火旁,将单刀在火中烧红,炙去猪腿上的猪毛,将猪腿串在一根树枝之上,便烧烤起来。过不多时,浓香四溢。
正烧炙之间,忽听得十余丈外有人说道:"好香,好香,当真令人食指大动矣!"
另一人道:"那边有人烧烤野味,不妨过去情商,让些来吃吃,有何不可?"
先前那人道:"正是!"两个人缓步走来。
但见一人身材魁梧,圆脸大耳,穿一袭古铜色绸袍,笑嘻嘻地和蔼可亲;另一个身形也是甚高,只是极为瘦削,身穿一件天蓝色长衫,身阔还不及先前那人一半,留一撇鼠尾须,脸色却颇为阴沉。
那胖子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这个……"
石破天已听到二人先前说话,便道:"我这里野猪肉甚多,便十个人也吃不完,两位尽管大吃便了。"
那胖子笑道:"如此咱们便不客气了。"
两人便即围坐在火堆之旁,火光下见石破天服饰华贵,但衣衫污秽,不但满是绉纹,而且溅满了血迹,两人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但随即四只眼都注视于火堆上的猪腿,不再理他。
野猪腿上的油脂大滴大滴的落入火中,混着松柴的清香,虽未入口,已料到滋味佳美。
那瘦子腰间取下了一个蓝色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口,说道:"好酒!"
那胖子也从腰间取下一个朱红色葫芦,摇晃了几下,拔开塞子喝了一口,说道:"好酒!"
石破天跟随谢烟客时常和他一起喝酒,此刻闻到酒香,也想喝个痛快,只见这二人各喝各的,并无邀请自己喝上一两口之意,一时倒也不便出口索讨。再过得一会,四条猪腿俱已烤熟,他说道:"熟了,请吃吧!"
一胖一瘦二人同时伸手,各抢了一条肥大猪腿,送到口边,张嘴正要咬去,石破天笑道:"这两条腿虽大,却都是后腿,滋味不及前腿。"
那胖子笑道:"你这娃娃良心倒好。"换了一条前腿,吃了起来。
那瘦子已在后腿上咬了一口,略一迟疑,便不再换。两人吃了半条猪腿,又各喝一口酒,赞道:"好酒!"塞上木塞,都将葫芦挂回腰间。
石破天心想:"这二人又不是穷人,却恁地小气,只喝两口酒,便不再喝,难道那酒当真名贵之极吗?"便向那胖子道:"大爷,给我喝几口酒,行不行?"
那胖子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不是酒,喝不得的。我们吃了你的猪腿,少停自有礼物相赠。"
石破天笑道:"你在骗人,你刚才明明说'好酒',我又闻到酒香。"转头向瘦子道:"这位大爷,你让我喝几口吧!"
那瘦子双眼翻白,道:"这是毒药,你有胆子便喝吧。"说着解下葫芦,放在地下。
石破天笑道:"若是毒药,怎地又毒不死你?"拿起葫芦拔开塞子,扑鼻便闻到一阵酒香。
那胖子脸色微变,说道:"好端端地,谁来骗你?快放下了!"
伸出五指抓他右腕,要夺下他手中葫芦,那知手指刚碰他手腕,登时感到一股大力一震,将他手指弹了开去。
那胖子吃了一惊,"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们倒失眼,那你请喝吧!"
石破天端起葫芦,骨嘟嘟的喝了两大口,心想这瘦子爱惜此酒,不敢多喝,便塞上木塞,说道:"多谢!"霎时之间,一股冰冷的寒气,从丹田中升了上来。
这股寒气犹如一条冰线,顷刻间好似全身都要冻僵了,石破天急运内力与抗,那条冰线才渐渐融化。一经消融,登时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受用,非但不再感到有丝毫寒冷,反而暖洋洋地,飘飘欲仙,大声赞道:"好酒!"忍不住拿起葫芦,拔开木塞,又喝了两口,待得内力将冰线融去,醺醺之意更加浓了,叹道:"当真是我从来没喝过的美酒,可惜这酒太也贵重,否则我真要喝他一个干净。"
只见那胖子瘦子的脸上都现出十分诧异神情。那胖子道:"小兄弟若真量大,便将一葫芦酒都喝光却也不妨。"
石破天喜道:"真的?就怕这位大爷不舍得。"
那瘦子冷冷的道:"那位大爷红葫芦里的毒酒滋味更好,你要不要试试?"
石破天眼望胖子,大有求索之意。
那胖子叹道:"小小年纪,一身内功,如此无端端送命,可惜啊可惜。"一面说,一面解下那朱漆葫芦来,放在地下。
石破天心想:"这两人都爱说笑,若说真是毒酒,怎么他们自己又喝?"拿过那朱红葫芦来,一拔开塞子,扑鼻奇香,两口喝将下去,这一次却是一团烈火般在小腹中烧将。石破天"啊"的一声,跳将起来,催动内力,才把这团烈火扑熄,叫道:"好厉害的酒。"说也奇怪,肚腹中热气一消,全身便是舒畅无比。
那胖子道:"你内力如此强劲,便把这两葫芦酒一齐喝干了,却又如何?"
石破天笑道:"我一个人喝,却不敢当。咱三人今日相会,结成了朋友,大家喝一口酒,吃一块肉,岂不有趣?大爷,你请。"说着将葫芦递将过去。
那胖子笑道:"小兄弟既要伸量于我,那只好舍命陪君子了!"接过葫芦喝了一口,将葫芦递还给石破天,道:"你再喝吧!"
石破天喝了一口,将葫芦递给瘦子,道:"这位大爷请喝!"
那瘦子脸色一变,道:"我喝我自己的。"拿起蓝漆葫芦来喝了一口,递给石破天。
石破天却觉喝一口烈酒后再喝一口冰酒,冷热交替,滋味更佳。便又在蓝漆葫芦中喝了一大口。他见胖瘦二人四目瞪着自己,登时会意,歉然笑道:"对不起,这口喝得太大了。"
那瘦子冷冷的道:"你要逞好汉,越大口越好。"
石破天笑道:"若是喝不尽兴,咱们回到前边市镇去,我这里有银子,买他一大坛来喝个痛快。就只怕买不到这般的美酒。"说着在红葫芦中喝了一口,将葫芦递给胖子。
那胖子盘膝而坐,暗运功力,这才喝了一口。他见石破天若无其事的又是一大口喝将下去,越来越是惊异。
原来那胖子和那瘦子都是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只是二人所练武功家数截然相反。胖子练的纯是阳刚一路,瘦子则是阴柔一路。两人葫芦中所盛的,均是辅助内功的药酒。朱红葫芦中所盛的是大燥大热的烈性药剂,蓝色葫芦的是大阴大寒的凉性药剂。
这两葫芦酒,含有不少灵丹妙药,乃是两人累年采集制炼而成,药性奇猛,对于功力稍差之人,原可说是毒药,只须舌尖上舐得一两滴,便能致命。
胖瘦二人一来内功甚高,二来另行服有相克中和的药物,这才能连饮数口不致中毒。但若胖子误饮寒酒,瘦子误饮烈酒,那是当场便即毙命,而且势必绞肠抽筋,七窍流血,死得极惨。
二人眼见石破天如此饮法,仍是行若无事,宁不骇然?
他二人虽见多识广,于天下武学十知七八,却万万想不到石破天身得奇缘,先学了与"寒意绵掌"相类似的阴柔武功,又从谢烟客处学得了"炎炎功"的阳刚功夫,这一阴一阳两种武功本来互相冲克,令得他走火而死,不料反而相生相济,竟使他功力大进,待得他练得从大悲老人处得来的"罗汉伏魔功"时,体内阴阳交泰,已然百毒不侵。
石破天饮这些药酒,入口时固然如刀削剑刮,便经内力一化,反而在片刻间增长他的功力修为。
他喝了二人携来的美酒,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又再烧烤野猪肉,将最好的烧肉布给他二人,不住劝二人饮酒。
那二人知他功力惊人,只道他是要以喝毒酒来比拚内力,不肯当场认输,只得勉为其难,和他一口一口的对饮,暗中将化解酒毒的药丸,偷偷塞入口中。
二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石破天,见他确未另服化解药物,如此神功,实是罕见,真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这样一位少年英雄?
那胖子见石破天喝了一口酒后,又将朱红葫芦递将过来,伸手接住后,说道:"小兄弟内力如此了得,在下好生佩服,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石破天皱起眉头,道:"这件事最教我头痛,人家一见,不是硬指我姓石,便来问我姓名。其实我既不是姓石,又无名无姓,因此哪,你这句话我可真的答不上来。"
那胖子心道:"这小子装傻,不肯吐露姓名。"又问:"然则小兄弟尊师是哪一位?是那一家那一派的门下?"
石破天道:"我师父姓史,是位老婆婆,你见到过她没有?她老人家是金乌派的开山师祖,我是她的第二代大弟子。"
胖瘦二人均想:"胡说八道,天下门派我无一不知。那里有什么金乌派,什么史婆婆?"
那胖子乘着这番话,并不喝酒,便将葫芦递了回去,说道:"原来小兄弟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怪不得如此了得,请喝酒吧。"
石破天见到他没有喝酒,心想:"他说话说得忘记了。"说道:"你还没喝酒呢。"
那胖子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吗?"自己想占少喝一口的便宜,却被对方识破机关,心下甚是恼怒,那知道石破天纯是一番好意,生怕他少喝了酒吃亏。他连着先前喝的两口,一共喝了八口药酒,再喝下去,纵有药物化解,也必有大害,当下提葫芦,就在口边,仰起脖子,作个喝酒之势,却是闭紧了牙齿,待放下葫芦,药酒又流回葫芦之中。
那胖子这番做作,如何逃得过那瘦子的眼去?他当真是依样葫芦,也是这样葫芦就口,酒不入喉。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每一只葫芦中本来都装满了八成药酒,十之七八都倾入了石破天的肚中。他酒量原不甚宏,仗着内力深厚,尽还支持得住,只是毒药虽于他有益无害,却不免有些酒力不胜,说话渐渐多了起来,什么阿绣,什么叮叮当当的,胖瘦二人听了全是不知所云。
那胖子心道:"今日我二人以二敌一,尚自不胜,倘若传了出去,岂非坏了大事?何况他喝干这两葫芦药酒之后,必定更有厉害手段,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便向那瘦子使了个眼色。
那瘦子会意,探手入怀,捏开一颗蜡丸,将一枚"九九丸"藏在掌心,待石破天将蓝漆葫芦又递过来时,假装喝了一口,伸手拭去葫芦口的唾沫,轻轻巧巧的将一枚九九丸投入其中,慢慢摇晃,赞道:"好酒啊,好酒!"
当瘦子做手脚时,那胖子也已将怀中的那枚"烈火丹"取出,偷偷融入酒中。
石破天只道是遇上了两个慷慨豪爽的酒徒,只管饮酒吃肉,那想到二人索不相识,竟会暗中加害。
只听那瘦子道:"小兄弟,葫芦中酒已不多,你酒量好,就一口喝干了吧!"石破天笑道:"好!你两位不客气,我也不客气。"拿起葫芦来,正要喝酒,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在长江船上,我曾听叮叮当当说道,男人和女人若是情投意合,那就结为夫妇,男人和男人一见如故,就结拜为兄弟。难得两位大爷瞧得起,咱们三人喝干两葫芦酒之后,索性便结义为兄弟,以后时时一同喝酒,两位说可好?"
那胖子生怕他不喝葫芦的药酒,忙道:"甚好,甚好,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喝干了这葫芦的残酒吧。"石破天向那瘦子道:"这位大爷意下如何?"
那瘦子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兄弟有此美意,咳,咳!我是求之不得。"
石破天此时酒意已有九分,意兴逸飞,一仰头,将那蓝色葫芦中的酒尽数喝干,入口反不如先前的寒冷难当。
那胖子拍手道:"好酒量,好酒量!我这葫芦里也还剩得一两口酒,小兄弟索性便也干了,咱们这就结拜。"
石破天迷迷糊糊地,兴致甚高,他本来朴实,但喝了这许多烈酒后,却情不自禁的要充起好汉来。接过红漆葫芦,想也不想,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两人对望了一眼,均想:"九九丸和烈火丹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毒药。九九丸聚集九九八十一种的毒草毒物,制炼而成。烈火丹的毒物种类较少,却也混和了鹤顶红,砒霜,蝮蛇毒液,黑蜘蛛毒液等剧毒之物。不论九九丸或是烈火丹,都是只需一枚投在井中河中,便能毒毙整条村子的数百人。现在双毒并用,若再杀他不死,天下决无是理。"果然心念甫动之际,便听石破天大声叫道:"啊哟,不好了,肚子痛得厉害。"抱着肚子弯下腰去。
胖瘦二人相视一笑。那胖子微笑道:"怎么?肚子痛么?想必是野猪肉吃得太多了。"
石破天道:"不是,啊哟,不好了!"大叫一声,一跃而起。
胖瘦二人同时站起,只道他临死之时要奋力一击,各人凝力待发,均想以他功力,来势定是凌厉无匹,不料石破天呼的一掌向一株大树拍了过去,叫道:"哎唷,这……这可痛死我了!"他腹痛如绞,当下运起内力,要将肚中这团害人之物化去,哪知这次九九丸和烈火丹的毒性非同小可,这一下发作出来,石破天只痛得立时便欲晕去,登时全身抽搐手足痉挛。
他奇痛难忍之际,左手一拳又是向那大树击去,击了这一拳后,腹痛略减,当下右手又是一掌拍出。一拳一掌击了出来,腹内疼痛略觉和缓,但只要住手不打,肚中立时又如万把钢刀同时剜割一般。
石破天口中哇哇大叫,手脚乱舞,自然而然便将昨日在紫烟岛上自创的武功施展出来,虽然不成规矩,威势却是十分厉害。
胖瘦二人只瞧得面面相觑,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开。他二人知道如石破天这等武学高手,身中剧毒,临死之时散去全身功力,犹如发了疯的猛虎一般,只要给他双手抱住了,那是万难得脱。但听得他拳脚发出虎虎风声,那些招式却是又如雪山剑法,又如丁家的拳掌功夫,其中显然又混了摩天居士谢烟客的家数。石破天越打越快,只觉每发出一拳一掌,腹中的疼痛便随内力的行走带了一点儿出来。
胖瘦二人瞧着石破天所使的招数,和雪山剑法、丁家拳掌等虽有相类之处,却是似是而非,果然生平从所未见,心想此人莫非真的是什么金乌派的门徒。
以他二人武功之高,石破天这些招数纵怪,可也没放在眼里,只是他拳腿上发出的劲风,却令二人暗暗称异。
但见他越打越快,劲风居然也是越来越加凌厉,二人不约而同的又是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均想:"这小子内力虽强,武功却是不值一哂,就算九九丸和烈火丹毒不死他,此人也非我二人的敌手。先前看了他内力了得,可将他的武功估得高了。"这么一想,不由得可惜自己那一壶药酒和那枚毒丸起来,早知如此,一出手便能杀了他,实不须耗费这许多珍异药物。
石破天使了一阵拳脚,肚中的剧毒药物随着内力渐渐逼到了手掌之上,腹内疼痛也随之而减,直到剧毒尽数逼离肚腹,也就不再疼痛。
他踉踉跄跄的走回火堆,笑道:"啊哟,刚才这一阵肚痛,我还怕是肚肠断了,真吓得我要命。"
胖瘦二人心下骇异,均想:"此天下竟有连九九丸和烈火丹也毒不死的怪物。"
那胖子道:"现在你肚子还痛不痛?"
石破天道:"不痛了!"伸手去火堆上取了一块烤得已成焦炭的野猪肉,火光下见右掌心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咦"的一声,道:"这……这是什么?"再看左掌心时,却有无数蓝色细点。
原来他将腹内剧毒逼到掌上,只是当时不会运使内力,未能将毒质逼出体外,以致尽数凝聚在掌心之中。
胖瘦二人自然明白其中原因,不禁又放了一层心,均想:"原来这小子连内力也还不大会运使,那是更加不足畏了。他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无意中服食了什么仙草灵芝,无怪内力如此强劲。"
只听石破天道:"刚才咱们说要义结金兰,不知那一位年纪大些?又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胖瘦二人本来只道石破天服了毒药后立时毙命,是以随口答应和他结拜,万没想到居然毒他不死。这二人素来十分自负,言出必践,自从武功大成之后,从未说过一句不算数的话,虽然十分不愿和这傻小子结拜,却更不愿食言而肥。
那胖子咳嗽一声,道:"我叫张三,年纪比这位李四兄弟大着点儿。小兄弟,你无名无姓,怎能跟咱们结拜?"
石破天道:"我师父给我取过个名儿,叫做史亿刀,你们就叫我这个名字,那也不妨。"
那胖子笑道:"那么咱们三人今日就结拜为兄弟了。"他单膝一跪,朗声说道:"张三和李四、史亿刀结拜为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言,他日张三就如这头野猪,被人烤来吃了,哈哈,哈哈!"
这"张三"两字当然是他假名。他口口声声只说张三,不提一个"我"字,自是毫无半分诚意。
那瘦子跟着跪下,笑道:"李四和张三、史亿刀二位结义为兄弟,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教李四乱刀分尸,万箭穿身。嘿嘿,嘿嘿。"冷笑连声,也是一片虚假。
石破天却诚诚恳恳的说道:"我和这两位哥哥结为兄弟,有好酒好肉,让两位哥哥先吃,有人要杀两位哥哥,我先上去抵挡。我若说过了话不算数,老天爷罚我天天像刚才这样肚痛。"
胖瘦二人听他说得十分至诚,不由得微感内愧。
那胖子站起身来,说道:"三弟,我二人身有要事,咱们这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