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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样抱著,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洞口传进来几下脚步之声。胡斐心道:“不好!我堵死别人,别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有别人来堵死了咱们。”臂中抱著苗若兰不放,急步抢出洞去。月光之下,但见雪地里有两人奔跑得极是迅捷,瞧那身形步法,正是雪峰上与自己动过手的那些武林豪客。胡斐笑道:“兰,你爹爹打了胜仗,把他们都赶跑啦。”说著弯腰在地下抓起一把雪,手指用劲,这把雪立时团得坚如铁石。他手臂一挥,雪团直飞过去,正中前面一人腰间。那人一跤俯跌,再也站不起来。后面一人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一个雪团飞到,正中胸上,立时仰天摔倒。虽然跌法不同,却是同样的再不站起。
胡斐哈哈一笑,忽然柔声道:“你甚么时候把心交给了我?我想一定没我早。我第一眼瞧你,我——我就管不住自己了。”苗若兰轻声道:“十年之前,当我还只七岁的时候,我听爹说你爹妈之事,我心中就尽想著你。我对自己说,若是那个可怜的孩子活在世上,我要照顾他一生一世,我要教他快快活活,忘了小时候别人怎样欺侮他、亏待他。”
胡斐听得激动异常,不知说些甚么才好,只是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眼光从她肩上望出去,忽见雪峰上几个黑影,正沿著绳索往下急溜。他叫道:“咱们去助你爹爹,截住这些歹人。”说著足底加劲,抱著苗若兰急奔,片刻之间已到了雪峰之下,那时两名豪客已踏到峰下实地,尚有几名正急速下溜。胡斐将苗若兰放下,双手各握一个雪团,两臂齐扬,峰下两名豪客应声倒地。
胡斐正要再掷雪团,投击尚在峰腰之人,忽听半山间有人朗声说道:“是我放人走路,旁人不得拦阻。”这两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半山里飘将下来,洪亮清朗,正是苗人凤的说话。苗若兰喜叫:“爹爹!”胡斐听这声音离地约有数里,但语音遥传,若对其面,金面佛内力之深厚,确是已所莫及,不禁心下大为钦佩,两手一振,扣在掌中的雪团双双飞出,又中躺伏在地的两名豪客身上,不过上次是打穴,这次却是解穴。那二人蠕动了几下,撑持起来,突然发足狂奔而去。
但听半山里苗人凤叫道:“果然好俊的功夫,就可惜不学好。”他这两句话的语音,一字近似一字,只见他又瘦又长的人形缘索直下,当那“好”字说毕,人已站在胡斐身前。两人互相对视,均不说话,但听四下里咄咄擦擦,尽是踏雪之声,原来这次上峰的高手中留得性命的,都四散走了。月光下只见一人一跛一拐的走近,正是杜杀狗杜庄主。他将一个尺来长的包裹递给胡斐,颤声道:“这是你妈的遗物,里面一件不少,你收著罢。”胡斐接在手中,似有一股热气从包裹传到心中,全身不禁发抖。
苗人凤见杜杀狗的背影在雪地里蹒跚远去,心想此人文武全才,结交遍于天下,也算得是个人杰,只因一念之差,落得身败名裂,实是可惜。他不知杜杀狗与胡斐之母有中表之亲,更不知胡斐就是二十多年来自己念念不忘的孤儿,当下缓缓转过头来,只见女儿身披男人袍服,怯生生的站在雪中,心想眼前此人虽然救了自己性命,却玷污了女儿清白,念及亡妻失节之事,恨不得杀尽天下轻薄无行之徒,一时胸口如要迸裂,低沉著声音道:“你跟我来!”说著转身便走。
苗若兰叫道:“爹,是他——”但苗人奉沉默寡言,素来不喜多说一个字,也不喜多听一个字,此时盛怒之下,更不听女儿多说。他见胡斐伸手去拉女儿,喝道:“好大胆!”左手倏地伸出,破蒲扇一般的手掌已将胡斐左臂握住,说道:“兰儿你留在这儿,我和这人有几句话说。”说著向右侧一座山峰一指。那山峰虽远不如杜家庄所住在的玉笔峰那么高耸入云,但险峻巍峨,似犹在玉笔峰之上。他放开胡斐手臂,向那山峰急奔过去,倏忽之间已到峰底。
胡斐道:“兰,你爹既这般说,我就过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著。”苗若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胡斐道:“别说一件,就是千件万件,也全凭你吩咐。”苗若兰道:“我爹若要你娶我——”最后两字声若蚊叫,几不可闻,低下了头羞不可抑。胡斐将适才从杜杀狗手里接来的包裹放在她的手里,道:“你放心。我将我妈的物事交于你手。天下再没一件文定之物,能有如此隆重的。”
苗若兰接过那个包裹,身子也是不自禁的微微颤动,低声道:“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我知道爹爹脾气,若是他恼了你,甚至骂你打你,你都瞧在我脸上,让了他这一回。”胡斐笑道:“好,我答应你就是。”远远望去,只见苗人凤的人影在白雪山石间倏忽出没,正自极迅捷的向山上爬去。当下轻轻的在苗若兰脸颊上亲了一亲,提气向苗人凤身后跟去。
他顺著雪地里的足迹,一路上山,转了几个弯,但觉山道愈来愈险,心下丝毫不敢大意,只怕一个失足,摔得粉身碎骨。奔到后来,山壁间全是凝冰积雪,滑溜异常,竟难有下足之处,心道:“苗大侠故意选此险道,必是考较我的武功来著。”当下展开轻功,全力施为,山道越险,他竟奔得越快。
又转过一个弯,忽见一条瘦长的人影站在山壁旁一块凸出的石上,身子衬著灰暗的天空,犹似一株枯槁得老树,听他低沉著嗓子说道:“好,你有种跟来,上罢!”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胡斐一怔,急忙停步,双足使出千斤坠功夫,将身子牢牢定住峭壁之旁。苗人凤背向月光,脸上阴沉沉的瞧不清楚神色。胡斐喘了口气,面对著这个自己生平想过几千几万遍之人,一时之间竟尔没了主意:“他是我杀父仇人,可是他又是若兰的父亲。他害得我一生孤苦,但听平四叔说,他豪侠仗义,始终没对不起我的爹妈。他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武功艺业,惊世骇俗,但我偏不信服,倒要试试是他强呢还是我强。他苗家与我胡家累世为仇,百余年来相斫不休,但他又不传若兰武功,是不是真的要将这场世仇至他而解?适才我救了他的性命,但他见我与若兰同床共被,却又不知能否相谅?”胸中思潮起伏,百感交集。
苗人凤见胡斐神情粗豪,虬髯戟张,依稀是当年胡一刀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但随即想起,胡一刀之子早已被人害死,投在沧州的河中,此人容貌相似,只是偶然巧合,想起他欺辱自己的独生爱女,怒火上冲,左掌一扬,右拳呼的一声,冲拳直出,猛往胡斐胸口击去。胡斐与他相距不过数尺,见他一拳打过来,势道威猛无比,只得出掌挡架。两人拳掌相交,身子都是一震,暗赞对方功夫了得。苗人凤自那年与胡一刀比武以来,二十余年中从未遇到敌手,此时自己一拳被胡斐化解,但觉对方掌法精妙,内力深厚,不禁敌忾之心大增,运掌成风,连进三招。胡斐一一拆开,到第三招上,苗人凤掌力猛极,他虽急闪避开,但身子连幌几幌,险险堕下峰去,心想:“若再相让,非被他逼得摔死不可。”但见他左足飞起急向自己小腹踢到,当即右拳左掌,整向他面门拍击,这一招围魏救赵,是拆解他左足一踢的高招。
胡斐这一招用的虽然是重手,究竟未出全力,但高手比武,半点容让不得,苗人凤伸臂相格,使的却是十成力。四臂相交,喀喀两响,胡斐只觉胸口隐隐发痛,急忙运气相抵。岂知苗人凤的拳法刚猛无比,一占上风,拳势愈来愈强,再不容敌人有翻身机会。若是在平地之上,胡斐原可跳出圈子,逃开数步,避了他拳风的笼罩,然后反身再斗,但在这巉崖峭壁之处,实是无地可退,只得咬紧牙关,使出春蚕掌法,密密护住全身各处要害。
这春蚕掌法招招全是守势,出手幅度小极,抬手踢足,全不出半尺之外,但招术绵密无比,周身始终不露半点破绽。这路掌法原本用以遭人围攻而处劣势之时,虽然守得紧密,却有一个极大不好处,那就是一开头即使自己“立于不胜之地”,名目叫做春蚕掌法,确是作茧自缚,但能受攻,不能反击,不论敌人招数中露出如何重大破绽,若非改变掌法永远难以克敌制胜。
苗人凤一招紧似一招,眼见对方每一招都可抵挡不住,但说也奇怪,不论自己如何强攻猛击,胡斐必有方法解救,只是他但守不攻,自己却无危险,当下不再防御自身,十分力气,全用在攻坚破敌之上。斗到酣处,苗人凤一拳打出,胡斐一避,那拳打在山壁之上,冰凌飞溅,有一小块射到了胡斐左眼上。那眼皮极是柔软,这一下又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难以防备。
胡斐但觉眼上剧痛,虽不敢伸手去揉,拳脚上总是缓得一缓,苗人凤欺身直进,靠身山壁,将胡斐逼在外档。
此时强弱优劣之势已判,胡斐半个身子凌空,只要足底微滑,身子稍有不稳,立时掉下山谷之中,苗人凤却是背心向著山壁。他这时拳法又变,招招逼对手硬接硬架。胡斐极是机伶,也偏不上他这个当,出手又柔又韧,尽力化解来势,绝不正面相接。但两人武功本在仲伯之间,平手相斗,胡斐已未必能胜,现下加上许多不便之处,如何能够持久?又斗数招,苗人凤忽地跃起,连踢三脚。胡斐急闪相避,但见对手第三脚踢过,双掌齐出,直击自己胸口。这两掌难以化解,自己站身之处又是无可避让,只得也是双掌拍出,硬接来招。
四掌一交,苗人凤大喝一声,劲力直透掌心。胡斐身子一幌,急忙运劲反击。两人都将毕生功力运到了掌上,这是硬碰硬的比拼,半点取巧不得。两人气凝丹田,四目相投,竟是僵住了动也不动。苗人凤见他武功了得,不由得暗暗惊心:“近年来少在江湖上走动,竟不知武林中出了这等厉害人物!”双腿稍弯,背脊已靠上山壁,一收一放,先将胡斐的掌力引了过来,然后借著山壁之力,猛推出去,喝道:“下去!”
这一推本来就力道强劲无比,再加上借以山壁的反激,更是难以抵挡,胡斐身子一幌,左足已然凌空。但他武功之强,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右足在山崖边牢牢定住,宛似铁铸一般。苗人凤连加三次劲,也只能推得他上身幌动,却不能使他右足移动半分。
苗人凤见他如此了得,心下不禁惊佩,暗想:“如此功夫,也可算得是百年难逢,只可惜走上了邪路。我今日若不杀他,日后遇上,未必再是他敌手。他恃强为恶,世上有谁能够相制?”想到此处,突然间左足一登,一招破碑脚,猛往他右膝盖上踹去。
胡斐全靠单足支持,眼见他一脚踹到,无可闪避,叹道:“罢了,罢了,我今日终究命丧他手。”危难下死中求生,右足一登,身子陡然拔起丈余,一个鹞子翻身,凌空下击。苗人凤道:“好!”肩头一摆,撞了出去。胡斐两拳打在他的肩上,但被他一撞之下,身子跌出悬崖,向下直堕。胡斐惨然一笑,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心中一闪:“我自幼孤苦,但临死之前蒙她倾心,也自不枉了这一生。”突然臂上一紧,下堕之势登时止住,原来苗人凤抓住他手臂,将他拉了上来,喝道:“你曾救我性命,现下饶你相报。一命换一命,谁也不亏负了谁。来,咱们重新打过。”说著站在一旁,与胡斐并排而立,不再占倚壁之利。
胡斐拱手道:“晚辈不是苗大侠敌手,何必再比?苗大侠要如何处置,晚辈听凭吩咐就是。”苗人凤皱眉道:“你上手时有意相让,难道我就不知?你欺苗人凤年老力衰,不是你对手么?”胡斐道:“晚辈不敢。”苗人凤喝道:“出手!”胡斐要解释他与苗若兰同床共衾,实是出于意外,绝非存心轻薄,说道:“在那厢房中——”苗人凤听他提及“厢房”二字,怒火大炽,劈面就是一掌。胡斐只得接住,经过了适才之事,知道只要微一退让,立时又给他掌力罩住,只得全力施为。两人各展平生绝艺,在山崖边拆了三百余招,竟是难分胜败。
苗人凤愈斗愈奇,心中不住想到当年在沧州与胡一刀比武之事,再拆数招,向后跃开三步,叫道:“且住!你可识得胡一刀么?”胡斐听他提到亡父之名,悲愤交集,咬牙道:“胡大侠乃前辈英雄,不幸被奸人害死,我若有缘能受他教诲几句,立时死了,也所甘心。”苗人凤心道:“是了,胡一刀去世已二十七年。眼前此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焉能识他?”顺手在山边折下两根极坚硬的树枝,掂了一掂,重量相若,将一根抛给了胡斐,说道:“咱们拳脚难分高下,在兵刃上再决生死。”说著树枝一探,左手捏了剑诀,树枝走偏锋刺出,使的是天下无双,武林绝艺的苗家剑法。
虽是一根小小树枝,但出去时势夹劲风,又狠又准,要是给尖梢刺上了,实也与中剑无异。胡斐见来势厉害,哪敢有丝毫怠忽,树枝一摆,向上横格,这一格刚中有柔,确是名家手法。苗人凤一怔,心想:“怎么他的武功与胡一刀这般相似?”但两个高手刀剑一交,后著绵绵而至,绝不容他有思索迟疑,但见胡斐树刀格过,跟著提手上撩,苗人凤挥树剑反削,教他不得不回刀相救。两人各出绝技,比适才斗得更是凶险。
这一番恶斗,胡斐一生从未遇过。他武功全是凭著父亲传下的遗书修习而成,招数虽然精妙,实战经验究竟欠缺,功力火候因年岁所限,亦未臻上乘,好在年轻力壮,精力远过对方,是以数十招中打得难解难分。两人迭遇险招,但均在极危急下用巧妙招数拆开。胡斐一面打,一面佩服:“金面佛苗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若是他年轻二十岁,我早已败了。可见当年他胜过爹爹,倒不是行使诡计。”
两人又斗一阵,越斗越是靠近山崖,只因招招扣得紧密,都是竭力将对方逼向外围,只要向内缘踏进半步,立时受了对方刀剑之伤。斗到酣处,苗人凤使一招黄龙转身吐须势疾刺对方胸口,眼见他无处闪避,而树刀砍在外档,更是不及回救。胡斐吃了一惊,忙伸手在他树枝上一拨,右手一招伏虎式劈出。苗人凤叫了声:“好!”树剑一抖。胡斐只觉手指剧痛,急忙撒手。
苗人凤踏上半步,正要刺出一招上步摘星式,哪知崖边坚冰被二人踏得久了,竟渐渐松裂溶解,他剑势向前,全身重量尽在后边的左足之上,只听喀喇一响,一块岩石带著冰雪,堕入下面深谷。
苗人凤脚底一空,身不由主的向下跌落,胡斐大惊,忙伸手去拉。只是他一堕之势不轻,虽然拉住了他袖子,可是一带之下,竟连自身也跌出崖边。二人不约而同的齐在空中转身,贴向山壁,施展壁虎游墙功,要爬回山崖。但那山壁上全是冰雪,滑溜无比,那壁虎游墙功竟然施展不出,莫说是人,就当真壁虎到此,只怕也游不上去。可是上去虽然不能,下堕之势却也缓了。
二人慢慢溜下,眼见再溜十余丈,是一块向外凸出的悬岩,如不能在这岩上停住,那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念头刚转得一转,身子已落在岩上。二人武功相差无几,心中所想也是一模一样,当下齐使千斤坠功夫,牢牢定住脚步。岩面光圆,积了冰雪后更是滑溜无比,但二人武功高强,一落上岩面立时定身,竟没滑动半步。只听咯咯轻响,那数万斤重的岩石幌了几幌,原来岩石横架山腰,年深月久,岩下沙石渐渐脱落,本就随时都能掉下谷中,现下被二人使力一登,沙石夹冰纷纷下堕,那大岩越幌越是厉害。
那两根树枝随人一齐跌在岩上。苗人凤见情势危急异常,左掌拍出,右手已拾起一根树枝,随即上步云边摘月,挺剑斜刺。胡斐头一低,弯腰避剑,也已拾起树刀,还了一招拜佛听经。两人这时用的全是进手招数,招招凶险之极,但听得咯咯之声越来越响,脚步难以站稳。两人都想:“只有将对方逼将下去,减轻岩上份量,这圆岩不致立时下堕,自己才有活命之望。”当下各展生平绝技,手下绝不容情。
瞬时之间交手十余招,苗人凤见他使的刀法与胡一刀当年一模一样,心中疑云大起,只是形格势禁,实无余暇相询,一招反腕翼德闯帐削出,接著就要使出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这一招剑掌齐施,要教对方非跌下岩去不可,只是他自幼惯了,出招之前不禁背脊微微一耸。
此时月明如洗,长空一碧,月光将山映壁映得一片明亮。那山壁上全是晶光的凝冰,犹似镜子一般,将苗人凤背心反照出来。胡斐看得明白,登时想起平阿四所说自己父亲当年与他比武的情状,那时母亲在他背后咳嗽示意,此刻他身后放了一面明镜,不须旁人相助,已知他下一步非出此招不可,当下一招八方藏刀式,抢了先著。苗人凤这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只出得半招,全身已被胡斐树刀盖住。他此时再无疑心,知道眼前此人必与胡一刀有极深的渊源,叹道:“报应,报应!”闭目待死。
胡斐举起树刀,一招就能将他劈下岩去,但想起曾答应苗若兰,绝不能伤她父亲。然而若不劈他,容他将提撩剑白鹤舒翅使全了,自己非死不可,难道为了相饶对方,竟白白送了自己性命么?瞬时之间,他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这人曾害死自己父母,教自己一生孤苦,可是他豪气干云,是个大大的英雄豪杰,又是自己意中人的生父,按理这一刀不该劈将下去;但若不劈,自己绝无活命之望,自己甫当壮年,哪里肯死,倘使杀了他罢,回头怎能有脸去见苗若兰?若是终生避开她不再相见,那这一生活在世上,势必心中痛苦,生不如死。
看官,那时胡斐万分为难,实不知这一刀该当劈是不劈。他不愿伤了对方,却又不愿赔上自己性命。看官若是自身遭此情景,该当如何抉择?
苗若兰一人站在雪地之中,良久良久,不见二人归来,当下缓缓打开胡斐交给她的包裹。只见包里是几件婴儿的衣衫,一双婴儿鞋子,还有一块黄布包袱,月光下看得明白,包上绣著“打遍天下无敌手”七个黑字,正是她父亲当年给胡斐裹在身上的。她站在雪地之中,月光之下,望著那婴儿的衣衫,心中柔情万种,不禁痴了。
胡斐到底能不能平安归来与她相会?他这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不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