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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奇心中憋了半天,听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戟指叫道:“放屁,放屁!我师父是何等功夫,你这小子有甚么本事救他?”陶子安眼睛望也不望他,只当他没说过话,向著宝树等人说道:“我听了他这两句话,大是惊疑,忙道:‘岳父,你但有所命,小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田伯父点点头,从棉被中取出一个长长的锦缎包裹,交在我的手里,道:‘你拿了这东西,连夜赶赴关外,埋在隐蔽无人之处。若是不让旁人察觉,或许能救得我一命。’“我接过手来,只觉那包裹又沉又硬,似是一件铁器,问道:‘岳父,那是甚么东西?有谁要来害你?’田伯父将手挥了几挥,神色极为疲倦,道:‘你快去,连你父也不可告知,再迟片刻就来不及啦。这包裹千万不得打开。’我不敢再问,转身出房。刚走到门口,田伯父忽道:‘子安,你袍子底下藏著甚么东西?’我吓了一跳,心道:‘他眼光好厉害!’只得照实说道:‘那是兵刃弓箭。今日客人多,小婿怕混进了歹人来,所以特地防著点儿。’田伯父道:‘好,你精明能干,云奇能学著你一点儿,那就好了。唉,你把弓箭给我。’“我从袍底下取出弓箭,递给了他。他抽出一枝长箭,看了几眼,搭在弓上,道:‘你快去罢!’我见了这副模样,心下倒有些惊慌:‘他别要在我背心射上一箭!’装著躬身行礼,慢慢反退出去,退到房门,这才突然转身。出房门后我回头一望,只见他将箭头对准窗口,显是防备仇家从窗中进来。
“我回到自己房里,对这事好生起疑,心想田伯父的神色之中,始终透著七分惊惶、三分诡秘,可以料定他对我绝无好意。于是我叫醒爹爹,将这事对他说了,但为了怕惹他生气,青文妹子的事却瞒著不说。爹爹道:‘先瞧瞧这包中是甚么东西。’我也正有此意,两人打开包裹,原来正是这只铁盒。
“这铁盒是天龙门的镇门之宝,我早就听青妹说过。爹爹与田伯父是多年老友,更亲眼目睹田伯父从胡一刀的遗孤手中抢来,后来就将闯王的军刀放在盒里。爹爹道:‘这就奇了。’他知道铁盒旁藏有短箭,也知道铁盒的开启之法,当即依法打开。爷儿俩一看之下,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原来盒中竟是空无一物。爹爹道:‘那是甚么意思?’我早就瞧出不妙,这时心中更已明白了八分,知道必是田伯父陷害我的一个毒计,他将宝刀藏在别处,却将铁盒给我。他必在路上派人截阻,拿到我后,诬陷我盗他宝刀,逼我交出。我交不出刀,他纵不杀我,也必将青妹的婚事退了,好让她另嫁曹师兄。爹爹不知其中原委,自然瞧不透他的毒计。”
曹云奇大叫:“你害死我师父,偷窃我们至宝,却又来胡说八道。这套鬼话,连三岁孩儿也瞒骗不过。”陶子安冷笑道:“田伯父虽已死无对证,我手上却有证据。”曹云奇更是暴跳如雷,喝道:“证据?甚么证据?拿出来大家瞧瞧。”陶子安道:“到时候我自会拿出来,不用你著忙。各位,这位曹师兄老是打断我的话头,还不如请他来说。”宝树道:“曹云奇,你想把老衲撞下山去,老衲还没跟你算帐呢!你瞪眼珠粗脖子干么?”曹云奇心中一寒,不敢再说。
陶子安道:“我知道事势紧迫,只要拿著铁盒一出田门,即无杀身之祸,也必闹个身败名裂。我道:‘爹,这中间大有蹊跷,我把包裹去还给岳父,不招揽这门子事。’当下将铁盒包在锦缎之中,心下琢磨了几句话,要点破他的诡计,大家来个心照不宣。
“待我捧著包裹赶到田伯父房外,他房中灯火已熄,窗子房门都已紧闭。我想这件事随时都能闹穿,一刻延挨不得,当下在窗外叫了几声:‘岳父,岳父!’房里却没应声。我心下起疑:‘田伯父这等武功,纵在沉睡之中也必立时惊觉,难道他故意不理我?’“我越想越怕,似觉天龙门的弟子已埋伏在侧,马上就要一拥而上,逼我交出宝刀。我一面拍门,一面把话说明在先:‘岳父!我爹爹要我把包裹还你。我们有要事在身,没能跟您老办事。’拍了几下,房中仍是寂静无声。我急了,取出刀子撬开了门闩,推门进去,幌火折点亮蜡烛,不由得惊得呆了,只见田伯父已死在床上,胸口插了一枝长箭,那正是我常用的羽箭。他脸色惊怖异常,似乎临死之前曾见到甚么极可怕极怪异的鬼物一般。
“我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眼见门窗紧闭,不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怎生进来,下手后又从何处出去?抬头向屋顶一张,但见屋瓦好好的没半点破碎,那就不是从屋顶出入的了。我再想查看,忽听得走廊中传来几个人的脚步之声。我想田伯父死在我的箭下,此时若有人进来,我如何脱得了干系?忙在被上取过我的弓箭,正要去拔他胸口的羽箭,烛光下突然见到床上有两件物事,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手一颤,烛台脱手,烛火立时灭了。
“各位定然猜不到我见到的是甚么东西?原来一样是这柄宝刀,另一样却是青妹埋在坟中的那个死婴。当时我只道是这婴儿不甘无辜枉死,竟从坟中钻出来索命,慌乱之下,顺手抢了宝刀就逃。刚奔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来到田伯父的褥子下一摸,果然摸到了那张白纸。我料到田伯父之死与这张纸大有干系,当时不敢点烛细看,只往怀中一塞,正要伸手再去拔箭,突然脚步声近,有三个人走到了门口,我暗叫:‘糟糕!这一下门口被堵,我陶子安性命休矣!’“危急之下,眼见无处躲藏,只得往床底下一钻,但听得那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阮师叔和曹周两位师兄。阮师叔叫了两声:‘师哥!’不听见应声,就命周师兄去点蜡烛来。我想待会取来烛火,他们见到田伯父枉死,一搜之下,我性命难保,此时乘黑,正好冲将出去。
“阮师叔与曹师哥都是高手,我一人自不是他二人之敌,但出其不意,或能脱身,此时须得当机立断,万万迁延不得,当下慢慢爬到床边,正要一跃而出,突然手臂伸将出去,碰到一人的脸孔,原来床底下已有人比我先到。我险些失声惊呼,那人手掌一翻,已扣住我的脉门。我心中暗暗叫苦,那人却用手指在我掌心写道:‘并肩子出去。’我心中大喜,就在此时,眼前一亮,周师哥已提了灯笼来到。
“只听得噗的一声,那人发了一枚暗器,将灯笼打灭,一翻手,竟来夺我手中的宝刀。我一个打滚,滚出床底,急冲而出。床底那人追将出来。只听阮师叔叫道:‘好贼子!’挥掌打去。阮师叔武功极高,那人竟尔脱不了身。我急忙奔回房中,叫了爹爹,连夜逃出田家。
“这件事的始末就是如此。这铁盒是田伯父亲手交给我的,他叫我埋在关外,我是依他的遗命而为。天龙门的师叔师兄们见到田伯父胸上羽箭,自然疑心是我下手害他,这原是难怪。只可惜我不知床底那人的底细,否则大可找来给我做证。但纵然床下人不肯露脸,我也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是谁。各位请看,这张纸是田伯父见到我时塞在褥子底下的,他心中害怕仇家前来相害,他弯弓搭箭对准窗口,等的就是此人。可是此人终于要来,而田伯父也终于逃不出他的毒手。”他说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只绣花的锦囊。众人见这锦囊手工精致,都知是田青文所作,不由得转头去望曹云奇。陶子安打开锦囊,摸出一张白纸,要待交给宝树,但微一迟疑,却递给了苗若兰。
那白纸折成一个方胜,苗若兰接过来打开一看,轻轻咦了一声,只见纸上浓墨写著两行字道:“恭贺田老前辈闭门封剑,福寿全归。门下侍教晚生胡斐谨拜。”这两行字笔力清秀挺拔,与左右双僮送上山来的拜帖笔致一模一样,确是雪山飞狐胡斐的亲笔。苗若兰拿著白纸的手微微颤动,轻声道:“难道是他?”
阮士中从苗若兰的手中接过白纸一看,道:“那确是胡斐的笔迹。这样说来,咱们倒是错怪子安了。”他突然回过头来,望著刘元鹤道:“刘大人,那你躲在我田师哥床底干甚么?你是给雪山飞狐卧底来啦,是不是?”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连曹云奇与周云阳也都摸不著头脑。当晚黑暗之中,那床底人与阮士中交手数合,随即逸去,三人事后猜测,始终不知是谁,怎么他此时突然指著刘元鹤叫阵?
但见刘元鹤冷笑一声,却不答话。阮士中道:“那晚黑暗之中,在下未能得见床下君子的面貌,心中却佩服此公武艺了得,咱们师叔侄三人不但未能将他截住,连他的底细来历也是摸不到半点边儿。今日雪地一战,得与刘大人过招,那正是当日床下君子的身手。嘿嘿,幸会啊幸会!嘿嘿,可惜啊可惜。”周云阳知道师叔此时需要一个搭档,就如说相声的下手,否则接不下口去;于是问道:“师叔,可惜甚么?”阮士中双眉一扬,高声道:“想不到堂堂一位御前侍卫刘大人,却干这等穿堂入户、偷鸡摸狗的勾当!”
刘元鹤哈哈大笑,说道:“阮大哥骂得好,骂得痛快,那晚躲在田归农床下的,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骂我偷鸡摸狗,原也不假。”他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又道:“只是在下的偷鸡摸狗,却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而行!”
众人一惊,初时都觉他胡说八道,但转念一想,他是清宫侍卫,只怕当真是奉旨对付天龙门,亦未可知。饮马川山寨向来与官府作对,倒也不甚在意,天龙诸人却都是有家有业之人,闻言不禁气沮。殷吉是两广著名的大财主,心中尤其惊惧。
刘元鹤见一句话把众人慑伏了,更是洋洋自得,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这事跟各位说说,待会或者尚有借重各位之处。这一件东西,或者各位从未见过。”说著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大封袋来。封袋外写著「密令”二字,他开了袋口,取出一张黄纸,朗声读道:“奉圣旨,令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刘元鹤依计行事,不得有误。总管赛。”读毕,将那黄纸摊在桌上,让众人共观。殷吉、陶百岁等多见博闻,知道那是侍卫总管赛尚鄂新所下的密令。那赛总管向称满州武士的第一高手,素为乾隆皇帝所倚重。
刘元鹤道:“阮大哥,你不必跟我瞪眼珠吹胡子,这件事从头说来,还是令师兄田归农起的因头。有一日,赛总管邀了咱们十八个侍卫到总管府去吃晚饭。这十八个人哪,外边朋友送咱们一个外号,叫做‘大内十八高手’。其实凭我们这一点三脚猫本事,哪里说得上‘高手’二字?不过朋友们要这么叫,要给咱们脸上贴金,那也没有法儿,是不是?
“咱们一到,赛总管就说,今日要给大伙儿引见一位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咱们忙问是谁,赛总管微笑不说。待会开了酒席,赛总管到内堂引出一个人来。只见他腰板笔挺,步履矫健,确是一把好手。他两鬓虽已灰白,但面目仍是极为英俊清秀,想当年定是一位美男子。
“赛总管朗声道:‘各位兄弟,这位是天龙门北宗掌门,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田归农田大哥!’“咱们一听,都是微微一惊。田归农的名头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天龙门素来不与官府往来,不知赛总管凭了甚么面子能把他请到。饮酒中间,大伙儿逐一向他把盏敬酒,田大哥也是客气之极,说了许多仰慕的话,可一句不提他上京的原因。直到吃喝完了,赛总管请大伙儿到东厢房喝茶,他两人才把其中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田大哥虽然身在草莽,可是忠君报国之心,却一点没比咱们当差的少了。他这次上京,为的是要向皇上呈献一个大宝藏。这大宝藏嘛,那就是反贼李自成在北京所搜括的金银财宝了。田大哥道,要找寻这个宝藏,共有两个线索,须得两个线索拼凑起来,方能寻到。一个线索是李自成的一把军刀,那是他天龙门掌管,他就携带在身。另一个线索可就难了,那是一幅宝藏所在的地图,自来由苗家剑苗家世代相传。单有地图而无军刀,不知寻宝关键;单有军刀而无地图,不知宝藏的所在。若是二宝合璧,取那宝藏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咱们虽在官家当差,可个个出身武林,一听到苗家剑三字,都想:‘那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何等厉害,谁敢惹他?’“田大哥见我们脸现难色,微微一笑,道:‘在下若非想到了对付苗人凤之策,哪敢轻易前来惊动各位?’赛总管忙问何策。田大哥抵掌而谈,说出一席话来,只把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齐叫妙计。他到底说的是何妙计,时机一到,各位自然知晓,此刻也不必多说。
“次日田大哥告别离京,赛总管就派咱们依计而行。后来赛总管细细琢磨此事,总觉田大哥一不想升官、二不想发财,平白无端送咱们这样一份大礼,天下哪有这等好人?只怕其中必有别因,于是派了几人暗中出京打探。我离京不久,就听到田大哥闭门封剑的讯息,当下备了一份礼物,上门道贺。
“一见田大哥,他欢喜得很,说我来得正好,将我拉在一边,要我办一件事。殷大哥,说出来你可别生气,他是要我知会官府,随便诬陷你一个罪名,将你拿在狱里。”
殷吉吓了一跳,心中一凉,说道:“这种事田师兄原也做得出来,幸蒙刘大人明鉴,高抬贵手,小的必有厚报。”刘元鹤道:“好说,好说。当时我就问他跟殷大哥有甚仇怨。他道,仇怨是没有,只是依他们天龙门规矩,一届北宗掌门人封门封剑之期,李自成那把军刀就须传给南宗,片刻延挨不得。若是落到了殷大哥手里,再要索回就多一番周折了。
“这话虽是不错,可是我疑心更甚,当时跟他唯唯否否,既不答应,也不拒却,酒席之后,只是在一边厢冷眼旁观,却瞧出许多破绽来。
“那晚上田大哥与殷大哥在后室为了交管军刀之事,起了争执,我想,田大哥这件事难以推托,我倒有法儿给他帮个忙。若是我暗中将他军刀收起,他自然无法交出,殷大哥纵然不满,却也无计可施。这正是我立大功报圣恩的良机,岂能轻易放过?于是我悄悄走进田大哥房中,待要找寻那柄军刀,却听见门外脚步声响,原来是田大哥回来了。事急之下,我只得躲入了床下。
“只听得田大哥走进房来,打开箱子,取出铁盒,突然惊呼:‘咦,宝刀呢?’听他这呼声惊惶异常,实非作假,看来这刀是被人盗去了。他立时去把女儿田姑娘叫进来来询问,田姑娘毫不知情,也很为父亲焦急。不久阮大哥进来了。师兄弟俩为了立掌门的事又起争执,提到了曹云奇曹师兄与田姑娘的暧昧之事,田姑娘恼著先走,后来又去叫了陶子安陶世兄来。田大哥将铁盒交给陶世兄,命他去埋在关外。我在床下听得清清楚楚,暗想陶子安这傻瓜这番上了大当,却不知后来尚有这许多事端。陶世兄走后,我在床下听得田大哥只是捶床叹息,喃喃自语:‘好胡一刀,好苗人凤!’“当时我只道苗人凤盗了他的刀去,却原来他接到了胡一刀之子胡斐的拜帖,自知难逃一死。
“过了好半天,田姑娘匆匆进房,说道:‘爹,我查到了你宝刀的下落。’田大哥一跃而起,叫道:‘在哪里?’田姑娘走近几步,轻声道:‘给周师兄偷去了。’田大哥道:‘当真?他人呢?刀呢?’田姑娘道:‘我亲眼见到他将刀埋在一个处所。’田大哥道:‘好,你快去掘来。’田姑娘道:‘爹,我要做一件事,你可莫怪我。’田大哥道:‘甚么事?’田姑娘道:‘你去把周师兄叫来,我躲在门后,你问他是不是盗了宝刀。他若认了,我就在他背上钉一枚毒龙锥。’“我心里想,这位姑娘的手段好狠啊。只听田大哥道:‘我打折他双腿就是,不必取他性命。’田姑娘道:‘你不依我,我就不给你取刀。’田大哥微一迟疑,道:‘好,你先去取了刀来,凭你怎么处置他。’于是田姑娘转身出去。当时我不知田姑娘跟她师兄有甚仇怨,今日听了陶师兄之言,方知田姑娘是要杀他灭口,原来她埋藏私生儿之事,教他瞧见啦。
“我索性在床下卧倒,静候瞧这幕杀人的活剧,再则,我还得等那柄刀呢,何况田大哥醒著躺在床上,我怎能出去?等了不久,田姑娘匆匆回来,颤声道:‘爹,那刀给他掘去啦,我好胡涂,竟迟了一步,他——他还——’田大哥道:‘他还怎么?’田姑娘其实想说:‘他连我孩儿的尸体也掘去啦!’但这句话怎说得出口,呆了一呆,叫道:‘我找他去!’拔足急奔而出。想是惊恐过甚,奔到门边时竟一跤摔倒。
“我在床下憋得气闷,宝刀又没拿回来,本想乘机打灭烛火逃出,哪知田大哥见她女儿摔倒,只叹了口长气,却不下床去扶。田姑娘站起身来,扶著门框喘息一会方走。田大哥下床去关上门,坐在椅上。但见他将长剑放在桌上,手里拿了弓箭,铁青著脸,神色极是怕人。我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要是给他发觉,他一个翻脸无情,那只怕性命不保。
“过了半个多时辰,眼见蜡烛只剩了一小半截,这半个多时辰之中,田大哥坐在椅上竟一动也不动,宛如僵直了一般,但双目却是精光闪烁,显得心下极为烦躁不安。四下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远处隐隐有犬吠之声,接著近处一只狗也吠了起来,突然之间,这狗儿悲吠一声,立时住口,似是被人用极快手法弄死了。田大哥猛地站起,房门上却起了几下敲击之声。这声音来得好快,听那狗儿吠叫声音总在数十丈外,岂知他一弄死狗儿,转瞬间就到门外。
“田大哥低沉著声音道:‘胡斐,你终于来了?’门外那人却道:‘田归农,你认得我声音么?’田大哥脸色更是苍白,颤声道:‘苗——苗大侠!’门外那人道:‘不错,是我!’田大哥道:‘苗大侠,你来干甚么?你说过永远不伸手害我的。’门外那人道:‘哼,我不来害你,是给你送东西来啦!’田大哥迟疑片刻,放下弓箭,去开了门。
“只见一个又高又瘦、脸色蜡黄的汉子走了进来。我在床底留神瞧他模样,心道:‘此人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是当今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脚色,果然是不怒自威,气势慑人。’只见他手里捧著两件长长的物事,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你的宝刀,这是你的外孙儿子。’原来那包长长的东西竟是一个死婴。
“田大哥身子颤了一颤,倒在椅中。苗大侠道:‘你徒弟瞒著你去埋刀,你女儿埋著你去埋私生儿,都给我瞧见啦,现下都掘出来还你。’田大哥道:‘谢谢你。我——我家门不幸,言之有愧。’苗大侠突然眼框一红,似要流泪,但随即满脸杀气,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她是怎么死的?’”
只听得当啷一响,苗若兰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下,跌得粉碎。她行动举止本来十分的温文柔和,不知怎的,竟然把持不定。琴儿忙取出手帕,抹去她身上茶渍,轻声道:“小姐,进去歇歇罢,别听啦!”苗若兰道:“不,我要听他说完。”
刘元鹤向她望了一眼,接著道:“田大哥道:‘那天她受了凉,就伤风咳嗽。我请医生给她诊治,医生说不碍事,只是轻感冒,服一剂药发汗退烧就行了。哪知她说药太苦,将煎好的药泼了去,又不肯吃饭,这一来病势越来越沉。我急忙唤医生,但她不服药,不吃东西,说甚么也劝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