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先前的小宫女是报信去了,还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宫女高手故布疑阵,但范闲知道这一番打斗,虽然自己没有让这位宫女高手发出声音来,但一定也会惊动到皇宫里的真正高人,所以他根本顾不得处理地上的尸首,脚尖在石板地上一点,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利箭,朝自己计划好的宫墙方向飞奔而去。
宫墙依旧那么高,范闲有些恼火于自己的速度,等自已好不容易爬到了墙头时,只听着脑后一阵嗡嗡声音传来,似乎身后的空气都开始颤栗地发抖了起来。
他愕然回头,然后看着极远方宫城的角楼上,有一大将,正挽弓望着自己。
夜空中,一只羽箭像噬魂的神物一般,向着他的面部飞来!
一息前,箭在天边,一息后,箭在眼前。
箭上似有戾魂,不可一世。范闲一声狂吼,脸上的黑巾被这声吼震成碎片,体内默默修练了十六年的无名霸道真气,在这生死之刻狂野而暴戾地灌注到了自己的双手之上。
横空双拳互击,恰巧打在箭杆之上!
片刻辰光里、双拳所挟的狂暴真气与箭上所附的强大力量对冲,箭杆已经碎成了粉末,箭头险之双险地擦过范闲发丝,远远地刺破夜空!
一声巨响,响彻皇城的夜空,惊醒了睡着的人,骇着醒了的人,就像一道惊雷打响在宫墙之上。
这一箭太过神猛,全不似凡人能够射出,双拳硬挡之后,范闲体内真气一空。颓然无力地坠下宫墙,黑色的衣衫在夜风里飘荡着,看上去十分凄惨。
远方宫墙角楼上的皇宫大内统领燕小艺,看着那方刺客坠下宫墙,双眼微眯,透出一道极强悍的神采,冷冷道:“没有死,去抓住他。”
“是!”属下侍卫领命而去。
在那方宫墙之下,全身黑色夜行衣的范闲颓然坠落,在即将砸向地面的一瞬。强行身体一扭,单膝单足单手撑地,与地面生生一撞发出声闷响,强大的反震力让他喷出口鲜血,打湿了脸上残存的黑布碎片。紧接着。他低吼一声,往宫墙外的树林里跑去,在城角侍卫出现前的一刹那,消失在京都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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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城根下一处不起眼的小房间里。洪老太监似乎精神有些不好。半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下方两名将领也在闭目养神,似乎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昨夜在家休息的副统领宫典才轻声说道:“陛下震惊。”
昨夜一箭将范闲射下墙头的大内统领燕小乙此时才缓缓睁开双眼,冷冷说道:“长公主的贴身宫女死了一个,长公主非常愤怒。”
在二人开口之后,洪老太监才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我昨天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太后她老人家很不高兴。”
“是谁?”宫典问得理所当然,在他心中,就算是调虎。但被洪公公这样一个病中犹有虎威的绝世高手盯上,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不知道。”洪公公微微一笑,“他表现出来的水平只有九品中上之间,但对京都的建筑十分熟悉,尤其是在黑夜之中,我被他引着在京都绕了整整一圈,最终还是跟丢了,这个人……很了不起。”
能让洪公公说声了不起。那个人一定是真的很了不起。
燕小乙今年三十五岁。正是精种气势最颠峰的时候,身为宫中侍卫大统领。要承担起整个皇宫的安全之责,他冷冷看了洪老太监一眼,说道:“公公最后跟到了哪里?”
“东夷城使团不远处地一个巷子里。”
宫典说道:“今天调查的结果出来了。洪公公那双筷子刺破了第一个刺客的衣服,监察院对比后,确认了出自祥和缎。”
燕小乙开始闭目养神。宫典继续说道:“监察院查出来,东夷城使团前些时候,曾经在天祥段订过一批衣服,而且用的不是使团的名义,而是找人帮忙订的。”洪公公轻声问道:“副统领想说明什么?”
宫典微笑说道:“订衣服,为什么还要假借别人名义?很明显,是担心一些细微的痕迹被我们抓住。种种线索来看,第一次来的刺客,应该是东夷城的人。能够有九品中的水淮,就只有那位四顾剑的首徒,这些天一直在京都里安静无比的云之澜。”
燕小乙忽然睁开双眼说道:“不是云之澜。如果东夷城的人要潜入宫中,他们还要买什么新衣裳,随便在街上打晕个行人,剥了他衣服便是,云之澜是这种干脆的人。”
洪公公点点头:“虽然那位九品中掩饰自己的剑意,但依然走的是四顾剑的路子,所以老夫很感兴趣,如果不是云之澜,难道东夷城还有人来,而且敢不听云之澜的吩咐?”
“嫁祸的可能性很大。”宫典听着两人的说法,微微皱眉:“太巧了,所以可能是有人嫁祸给云之澜。”
“东夷城有可能接过四顾剑衣钵的有几个人?”
“包括云之澜在内的三个九品。”
“那另外两个都有嫌疑。”
“再说说最后被大统领射下城头的那个夜行人吧,听说大统领一箭之威震动全宫,可惜却没有射死对方。”听说话的口气,似乎洪老太监与这位大内统领之间并不怎么对路。
燕小乙根本瞧不起这个阉货,但知道对方实实在在是皇宫中实力最高深莫测的人,冷哼一声说道:“第二个刺客也是九品人物,虽然只是个九品下,但如果我能一箭将他射死,我岂不是成了四大宗师?”
“又一个九品?”宫典满腹震惊,他自己这一生一直排徊在八品的境界里,始终难以寸进,听得昨夜竟然有两位九品高手潜入宫中,由不得不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来。
“整个庆国也只有七位九品,在京都也只有四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九品。”洪老太监淡淡说着,显然是不相信燕大统领的判断,认为对方是在给自己推卸责任。
宫典每次最怕的便是这种场面,赶紧说道:“陛下有严旨,命我们一旬之内结案,我呆会儿马上从监察院调人,查一查各宫的情况,首先判断清楚,对方究竟为什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潜入皇宫。”
燕小乙摇摇头道:“后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但前一个人一定和东夷城有关系,所从东夷使团着手,看看那批衣服究竟是为什么订的,最好能查清楚每一件衣服的去向。”
正在准备调查的布局,忽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宣了圣上旨意,昨夜之事,全部交由京都守备大人叶重调查,宫中禁卫一如往常,不得宣扬。
小太监离开后,屋子里的三位皇宫保卫看互望一眼。燕小乙缓缓闭上眼睛,知道陛下开始怀疑自己三个人中的某一位,洪公公负手于后走了出来,脸上一片平静。
后几日,京中大索刺客,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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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的旨意,其实为真正的入宫看范闲解了围。在这个计划之中,各个方面都没有太大的差错,但是强行让五竹穿上那件褐色的新衣裳,却是有些自作聪明,反而露了马脚。
范闲暗中查到东夷城在天祥缎订购的这杜衣服,是因为东夷城主的儿子喜欢京都衣服的复古样式,所以订了一批。至于为什么要隐名下订单,其实倒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天下商贾交集之东夷城少主,竟然艳羡南蛮庆国的服饰,这事儿传出去后,只怕会被东夷城那些胆子向来很大的商人们骂死。
当然,范闲会多用这么一手,主要是不相信五竹叔可以完美地模拟四顾剑的剑意,如果早知道五竹厉害到这种变态的地步,范闲一定会将栽赃之计,用得更完美一些。
不过结局不错,至少宫里依然是在怀疑东夷城其余的两名九品高手,监察院也开始着手确认宫中来敌的那日,四顾剑另两名弟子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会联想到范闲。因为在宫中来敌的那一夜,整个庆国京都的高官们都看着他在大殿上饮酒千樽诗百首,将北齐那位大家庄墨韩气得吐血,恨不得一夜白头。最后他烂醉如泥,倒在皇帝陛下的脚下。
这便是人类思维的误区,不仅仅是认为酒醉后的范闲根本不可能起床,而是人们习惯了当一个人做出某种很令人震惊的事情之后,不可能马上再去做另一椿事情。
高潮之后不可能再次高潮,总要有个不应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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