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抑或深林巨壑?──论林平之
发布时间:2015.09.16 11:44 阅读次数:1537 出自:本站 作者:佚名
一
岳不群及门下弟子遭15蒙面人围攻,自身战败被缚,妻女险些受辱,一败涂地!幸赖大弟子令狐冲使出不知学自何处的神奇剑法,刺瞎蒙面人双眼,华山派一门始得转危为安,但岳掌门的领导威信却已空前受损。蒙面人与五岳派同仁异口同声:“华山派掌门应该由令狐冲来做”,而华山派弟子均道:“幸亏大师哥击败了这批恶徒,否则委实不堪设想。”
这,可能是岳不群接掌华山一派近20年所遭遇的最大挫折。此时,“岳不群抬起了头呆呆出神”,他在想些甚么?书中竟无细表。
元神归窍之后,岳掌门采取了对林平之启发诱导的方式,试图带领一众弟子集体到福建旅游。要论‘屠蛙大侠’令狐冲,实在不具备作为政治领袖的起码素质,凡事只会从儿女私情的角度去理解,因此才会寻思:“师父、师娘甚么地方都不去……万里迢迢的去福建作客,不言而喻,自是要将小师妹许配给他了……到了福建,多半便在他林家完婚。”
林平之的想法,当与大师兄迥异。
一个人多历患难,想事情总会更细、更深入。林平之遭遇‘灭门’惨祸,又眼见余沧海、木高峰诸人皆冀望从自己身上取得那本疑有还无的《辟邪剑谱》,他对岳不群慷慨将自己收录门下的用心未必毫无疑问,尤其先前岳不群居然会派自己的独生爱女远赴福州发展酒店业务,更是启人疑窦,因此,林平之才会在进入华山派门下的第一天便极力撇清:“师父,弟子家里实在没甚么辟邪剑谱……”
如果说之前林平之只是有所疑惑,那么,当“岳不群微笑道:‘……珊儿,你说咱们到哪里去玩的好?’一面说,一面瞧向林平之”之时,林平之对岳不群的‘伪君子’面目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岳不群偕同林平之远游福建,主要目的当然是取得传说中那部的《辟邪剑谱》。
岳先生图谋这本《剑谱》,用心甚深,想来此前一定制定有周密的长程规划,步步为营,循序渐进,务使《辟邪》归于己手而又无伤自己的‘君子’牌坊,但这次遭蒙面人擒辱,刺激了岳不群,使他打乱了既定部署,行事未免有几分鲁莽孟浪。
然而,远游福建,千里迢迢。首先就遭遇了岳夫人提出的旅游经费难题,此时,林平之一力担承,并适时提出:可否考虑增加一个旅游景点,到洛阳自己舅父‘金刀王家’一游,以慰自己亲情之思?岳不群不虞有它,慨然同意。
华山门下,正有一位杰出的募款天才,同样是组团旅游,恒山派女尼经令狐冲稍稍数语点拨,便从小市镇土财主‘白剥皮’处,一举募得善款白银数千两。岳掌门未能充分发挥门下大弟子之长才,反倒率领门下弟子,巴巴赶到洛阳‘金刀王家’去刮金粉、打抽丰,洵属不智。
至此,主客易位。
然而且慢,我们从后文获知:岳不群、林平之怀疑甚至断定《辟邪剑谱》为令狐冲所吞没,而令狐藉以刺瞎蒙面人的神奇武功,正是‘辟邪剑法’!既然如此,正可着落在令狐冲身上取得《剑谱》,何必远涉八闽之地?没听说哪家出版社大批量印行这部名著啊?如果世间确有《辟邪剑谱》,那也只能是海内孤本再无别传,在令狐冲手里,福建一定没有。反过来说:如果能基本确定《辟邪剑谱》还在福建境内,则,令狐冲手上一定没有……
林震南临终,只有令狐冲在身畔传其遗言,数月后令狐便武功大进、剑法通神,这实在过于巧合,岳不群不可能不怀疑弟子的操守,而自己处心积虑,种种谋划,到头来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问题是:疑心一定有,究竟有几分?
如‘辟邪剑法’仍在人间,只能有两种存在形式:一、是一套剑诀,不落笔墨,记在林震南心里。二、是一本剑谱,形诸文字,载于纸帛。
揆诸事理,第一种可能几乎完全不可能。周伯通骗郭靖修习《九阴真经》,不料作法自毙——自己在梦中居然也练成此功,违背了对师兄王重阳的承诺。如林震南一直心中有‘谱’,不可能不练,而其武功亦断不会如斯之滥。
林震南临终将‘辟邪剑法’口授令狐冲,这一假设根本不成立。
那么,形诸文字的《辟邪剑谱》,岳不群会否怀疑:林震南一直带在身上,临死交到令狐冲手,托他转交独子平之?
除非剑谱被收录在缩微胶片或芯片内,而被林总镖头塞在牙缝里,否则,青城派搜索拷掠林震南数月而居然毫无所获,纵使低能,想来也未至于此。
青城派如有疏忽,也只会发生在刚擒获林震南之时,林趁他们不注意,将《剑谱》塞到某一隐蔽处。岳、林要寻《辟邪剑谱》,可以将搜索范围由福州城扩大到福建全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剑谱》不可能出现在湖南省、衡山城。
‘林家向阳巷老宅'的地名,尤其不是令狐冲所能编造出来的。
有太多的目击证人可以证明:令狐冲在林震南死后数月,根本没有时间从衡山或华山赶至福建,取得《辟邪剑谱》。
令狐冲身上,一定发生过神奇的故事,令他武功精进,他的剑法传自‘辟邪’?可能性有,实在不大。
这一点,岳不群“抬起了头呆呆出神”,不会想不透,所以他还是决定远赴福建。林平之又何尝不明白?所以他要建议华山派到洛阳一游。
令狐冲的剑法得自他林家,林平之当然要讨回来;令狐冲的神奇武功就算跟‘福威镖局’毫无关系,林平之照样要让令狐冲吐出来。正因为林震南临终,只有令狐冲在身畔传其遗言,数月后便武功大进、剑法通神,此二事实在过于巧合,林平之就是要利用这种巧合,对令狐冲身上可能有的任何剑谱—--无论其为‘辟邪’还是‘斜劈’—--实行‘拿来主义’,然后一概命名为‘辟邪剑谱’!
林远图与‘辟邪剑’,是百年前神奇的江湖往事,真正的‘辟邪剑法’现今谁人见来?就算令狐冲那套剑法与‘辟邪’大异,到了林远图唯一后人林平之手上,它就是‘辟邪剑法’!若是与传闻中的‘辟邪’剑风不同,适足以证明林平之既克绍箕裘,复踵事增华,丰富和发展了林家祖传之‘辟邪主义’。未来的林氏家谱上,林远图是当然的一世祖,而林平之,必将被郑重地尊为:‘林氏中兴之祖’。
林平之在华山派,初入门的小师弟,人微言轻。就算从令狐冲那里逼出剑法,也是掌门人岳先生捷足先得,与林平之无涉。所以,林平之试图变被动为主动,唯一途径就是动员、邀请华山派全体光临东都洛阳城。
一旦到了洛阳地面,情势便大不同。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况且‘金刀王家’在此地数代经营,又非‘地头蛇’可比。
有一得必有一失,岳不群凭藉自己的‘君子’包装,获得了比‘真小人’余沧海更多利益,但这个外包装同时不能不拘管他的言行,使他在洛阳众目所视的情势下不好做出太出格以致不‘君子’的举动。
林平之必然要在洛阳对令狐冲发难,过了这村,没了这店也。他才不会跟大师兄撕破脸皮,那样,够弱智。
凡外挂‘金’字招牌者,十之八九内里一团败絮。林平之的表哥,‘金刀王家’王家骏、家驹两位少爷更是草包中的草包,黄河一旦在洛阳地面溃决,他二人正是固堤抗洪的最佳材料。林平之用‘辟邪剑谱’这一看不见的线,牵着骏、驹两个木偶,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自己则彻底隐身幕后,静观其变,高明之极,阴险之至!王家二少爷还发着‘剑谱既是自己兄弟搜查出来,林表弟不能不借给自己兄弟阅看’的清秋大梦,那自然是林平之在言语间对二人有所暗示了。
当王家兄弟误将‘笑傲’当‘辟邪’之时,岳不群也几乎相信:那是一本(虽然未必‘辟邪’)剑谱,但完全无能为力,彻底不作为。不是不想有所动作,是形格势禁,根本使不上力。
不管是不是林家祖传之‘辟邪’,一旦,获得了这套剑谱,我不认为林平之还会重回华山归岳不群节制,他会轻易找到理由留在洛阳,与岳掌门互道珍重,揖让而别。自己潜修苦练,终成一代武林大豪。
二
或谓:“林平之在向阳巷老宅搜觅剑谱,外面一堆人环伺觊觎,而林平之蒙然不觉,殊属不智”。
其时‘八方风雨会福州’,林平之当然晓得就算找到剑谱,也未必保得住。但此次万里还乡,如与《辟邪》交臂失之,则必为他人所得。我们自己的人生际遇中,也可能面临相似的困局:做,太危险;放手,再无机会!林平之甘冒万险,也要让《辟邪》重见天日,实逼出此,迫不得已,此不足为林平之权谋之病。
三
《聚歼》一章,华山洞内,林平之表达了对令狐冲的无限恨意,令狐迷惑“我从来没得罪过你,何以你对我如此憎恨?”
令狐冲似乎坚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但有些情况下,有些人痛恨另一些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亚果有什么理由如此痛恨奥赛罗,非要处心积虑诱使奥赛罗亲手杀死自己深爱更深爱自己的德斯蒂蒙娜而后已?这个问题,莎学家们研究了数百年,还是没有结论。
而‘伪人’如林与‘真人’如狐,天然就是敌对的。
心胸狭隘是岳不群、林平之乃至一切伪君子的共同心理特征,当仪琳在刘正风府上武林群豪面前畅说令狐冲的英雄事迹之时,林平之的扮相是一个驼背乞丐,倒霉到家,从此开始,除了从令狐冲手中‘夺爱’,林平之对比令狐冲,时时处处居于下风,他与岳灵珊在一起,数次遭遇生命危险,全赖令狐冲出手救难,当时林平之的感受何如?感激乎?嫉恨乎?
甚至自己令小家碧玉的岳灵珊移情别恋的巨大成功,反而促成了令狐冲与江湖上声势惊人的魔教‘圣姑’的情缘,令狐冲更上层楼,一路上江湖豪客对之趋奉礼敬备至,林家大少爷看在眼里,会不会喜上眉梢?
当蓝凤凰声言“华山派中除了令狐冲外,再没第二个英雄好汉了”,唯见林平之挺身而出,也要冒死喝下那碗毒酒,所图不外是跟令狐冲抢镜头、别苗头。岳灵珊眼中的林平之:“有傲气”,傲气当然不是坏事,只是太容易转化为嫉妒。
令狐冲声光最盛之时,正在五霸冈。后来岳不群掌门自述心路历程:“那日在黄河舟中,五霸冈上,你勾结一般旁门左道,故意削我面子,其时我便已决意杀你”,想来林平之的当时的感受,应与岳不群无异。
在衡山城、小茶馆,林平之旁听华山派弟子们说笑,便体会到:“听他们话中说来,这姑娘对他大师兄似乎颇有情意”,却并不妨碍他进入华山派后傍上岳掌门的千金,这倒也罢了,他对令狐冲总该有几分歉意罢?应该是令狐恨林,而非林恨令狐,无奈人性复杂叵测,某些情况下,一个人正因为亏欠他人太多,而对他人心生恨意,巴不得他死得越早越惨越糟才好。
四
说有容易说无难。
要说林平之对岳灵珊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情份,总嫌太武断了。不过,这份感情中也确实掺有太多的杂质、情外的企图。
“岳灵珊道:‘……我说,小林子……就没这剑谱,练成了我爹爹的紫霞神功,也报得了仇。’林平之道:‘……本门紫霞神功向来不轻传弟子,我入门最迟,纵然恩师、师娘看顾,众位师兄、师姊也都不服,定要说……定要说……’岳灵珊道:‘定要说甚么啊?’ 林平之道:‘说我跟你好未必是真心,只不过瞧在紫霞神功的面上,讨恩师、师娘的欢心。’岳灵珊道:‘呸!旁人爱怎么说,让他们说去。只要我知道你是真心就行啦。’(《笑傲。蒙冤》)
当自己的动机为人所共见,根本遮瞒不住之时,任何解释都是徒劳多余的。爽性自己承认下来,反倒使对方迷惑:是否自己太多疑,致以小人心度君子腹?这是面对这种局面时最冒险却是最有效的因应之道。
林平之的遭遇,令人叹息。目睹了家门被‘灭’、父母惨死,林平之的心绪,再也不能‘平’了,他的心永久地沉浸于家族血仇的毒液里,日思夜想,心心念念,都系于复仇。
复仇,要有实力。林平之练功,比其他弟子,刻苦十倍。
这样练下去,有朝一日,能击败‘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吗?
不能!
可恨岳不群老儿忒也小气,华山派‘气宗’的无上心法《紫霞秘笈》,连开山大弟子令狐冲也未得其传,林平之入门最晚,更加没有指望。
就算林平之学会了‘紫霞神功’,能杀死余掌门为父母报仇吗?
只怕也难。
岳不群武功高出余沧海,不过半筹。二人相争,可占上风,想杀死对方,不易。
尤其是:矗立在余沧海身后的,是‘青城天下幽’,余沧海手中掌握着青城派庞大的武力与政治资源。林平之欲以一人敌一派而取其首脑性命,难矣哉!只怕未伤虎皮,先膏虎吻。
林平之半真半假地向岳灵珊坦白自己的心理动机,坦白的内容也是半遮半露。他企图借由岳灵珊取得的,不止于那本滥《紫霞》,更在于岳不群身后的华山派掌门的大位。
掌握‘紫霞神功’,他的武功就可能高出余沧海;当上了华山派掌门,他掌握的武力、政治资源也就超越了余掌门。这样,复仇才更有把握。
而这两样东西的取得,岳灵珊是唯一的管道。
小说开局,江湖上几乎人人认定令狐冲必将成为下一代的华山派掌门,因为他是华山派开山大师兄?然而‘立长’之外,还有‘立贤’一说。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又何尝是恒山派‘定’字辈的大师姐?
令狐冲未必自知:他被默认为华山派事实上的‘储君’,更得力于他和岳掌门千金的恋情。
迎娶了岳灵珊,林平之就可以在掌门继承人竞争中居于更有利的地位,于是我们看到五岳各派在嵩山‘夺帅’之时,‘华山代表队’的出场运动员,不是二、三、四……师兄,而是小师妹与小师弟,在本派中,积累了战功,也就打下了未来接掌华山派的根基。
这种事,今天多了去了。连村委会主任家的小妞,身后都跟着一串忠实追随者。林平之比他们更高贵,在于:除了要求进步(俗称‘往上爬’)外,林平之还有为父母复仇这一天然合理的目的。
林、岳二姓联姻,实则是林平之与岳不群的结合。岳掌门要利用女儿获取林家的《辟邪剑谱》并藉此登上‘五岳派’掌门的高位;林平之利用岳灵珊,冀望得到岳家的《紫霞秘笈》及华山派掌门位。二人一拍即合,各遂所愿,皆大欢喜。苦了的,只是岳灵珊。岳灵珊也不是傻瓜,慢慢总会体察到这些,因此才会哀叹:“我……我是个苦命人,明日去落发出家,爹爹也罢,丈夫也罢,从此不再见面了。”
摊上这么个君子爹,想不苦,难。
林平之,不简单。郭靖、胡斐等也曾遭遇‘灭门’之祸,他们的想法很单纯,就是为父母报仇。林平之不同,他是有政治野心的。
当年‘福威镖局’的少东家,算不上‘作威作福’,也不妨‘威福自用’。父母被杀,‘福威’不再,一夜之间,林平之丧失天真,从福州,到衡山,他受了多少世人冷眼,几多卑微挫辱,这才真正理解到‘权势’‘地位’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失去权势,也就丧失一切。林平之不会自甘平庸的,他要出人头地,要重振家声,为达此目的,可以不计任何代价、不吝任何手段,已经一无所有,还怕失去甚么?林平之想得到的,是整个世界。
林平之杀妻,乍看太突兀了,却是他由一个不通世务的大少爷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的必然结果。如此行事,与他是否自宫关系并不甚大,其目的极单纯,说得也极坦白:“我是要向左掌门表明心迹”,既然眼前只有左冷禅嵩山派可资利用助他东山再起,岳灵珊必然成为林少侠与左掌门(虽无正式仪式)歃血为盟奉献出的血祭与牺牲。
太冷酷,太血腥,太绝情!然而不能不承认:对中国古来绝大多数所谓‘伟大的政治家’而言,血腥无人性,是基本素质。汉武帝临终杀钩弋夫人,细节与林平之杀妻不尽相同,但那份血腥气一样的令人作呕,我们的祖先正是被这些‘伟人’所统治,在鲁迅先生看来,中国的历史也就只能分为两个时代了:“坐稳了奴隶的时代,欲为奴隶而不可得的时代。”
金庸在《倚天屠龙》的《后记》中也明白指出:“中国三千年的政治史,早就将结论明确地摆在那里。中国成功的政治领袖,第一个条件是‘忍’,包括克制自己之忍、容人之忍、以及对付政敌的残忍。第二个条件是‘决断明快’。第三是极强的权力欲。”
林平之藉杀妻一举,不仅“向左掌门表明了心迹”,也充分证明了自己。他有‘极强的权力欲’,他‘决断明快’,他对敌人,对亲人都足够‘残忍’——林平之具备“中国成功的政治领袖”的无限潜能。
任盈盈没有权力欲望,绝不缺乏政治才干与敏感,她从不轻视林平之:“这小子心计甚深。”
而《笑傲江湖》的作者,是把林平之作为政治人物来刻划的:“在我设想时……林平之、向问天、方证大师、冲虚道人、定闲师太、莫大先生、余沧海等人也是政治人物(《后记》)”,仔细看,林平之排在哪些人的前面?就知道在作者心目中,政治家林平之占据何等重要的地位。恐怕对林平之这一政治人物形象的塑造,金庸也深为自得。如果将林平之以简单的‘复仇少年’视之,泛泛读过,恐失作者本意。
少年林平之,虽略带‘骄娇’二气,却是诚笃温良,随时准备帮助他人,如果‘江湖’的空气遭到污染不曾严重如斯,他一定是很尽责的镖头,好丈夫、好父亲。是变态的江湖毒化了他的心魂,诱发人性中固有的邪恶与贪婪,再反作用于江湖,使江湖空气更加沉浊不堪。此前《连城诀》中的花铁干的转变,也是如此。二战后的亚非拉国家,多少当年纯洁的革命者成长为暴虐的独裁者。“那些热衷于权力的人,受到心中权力欲的驱策,身不由己,去做许许多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其实都是很可怜的。”(《笑傲。后记》)
“环境好就成为好人,环境不好就干坏事。这是我写韦小宝的一个主要原因。”,扭曲的环境把人塑造为韦小宝,糟糕,不可怕。邪恶的社会环境则弹指间将人塑造为林平之,这才真正可怕。举目所见,多少的少年逐渐‘林平之’……
金庸的族兄穆旦(查良铮)先生《裂纹》一诗,表现了惊人的睿智与彻骨的悲凉:
新生的希望被压制,被扭转
等粉碎了他才能安全;
年轻的学得聪明,年老的
因此也继续他们的愚蠢,
谁顾惜未来?没有人心痛:
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
附记:
以前帖子里谈及林平之的,复制于后:
除了令狐冲这块‘朽木’不堪雕镂外,岳老师对其他弟子的教育无一不成功。岳不群的成功有两种:(一)言传身教,让弟子们慢慢体会到江湖险恶人心鬼蜮,学会伪装,提高涵养,最终成长为像师父一样的伪君子(二)以崇高的精神塑造弟子,以高调的宣传鼓舞弟子,使他们成为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第二种情况发生在梁发和岳灵珊身上,剩下的华山派弟子,全数属于第一种。林平之尤为此中翘楚,岳不群的表演艺术,林平之独得真传,其他弟子则已经‘登堂’,犹未‘入室’。且看岳不群的这位嫡传弟子的一番做作:
“(林平之)从地下拾起一根被震落的镔铁怀杖,猛力往自己额上击落。只是他双臂已被点了穴道,出手无力,嗒的一声,怀杖虽然击在头上,只擦损了一些油皮,连鲜血也无。但他此举的用意,旁人都十分明白,他意欲牺牲一己性命,表明并无甚么剑谱落在华山派手中。 那蒙面老者笑道:‘林公子,你倒挺够义气……’,林平之叫道:‘……我是堂堂华山派门徒,岂能临到危难,便贪生怕死?’”(三联版479页)
镔铁怀杖本身分量不轻,林平之拾起此物,似乎并不费力,然后‘猛力’往自己额上击落,居然“只擦损了一些油皮”,却完满达成令观众们‘都十分明白,他意欲牺牲一己性命…挺够义气’的预期效果,其表演功力,妙到巅毫。据我看来,敝国男演员中,得臻如此境界的,尚无一个。
观众席中冒出个傻瓜梁发,只怪自己入戏太深,完全混淆了‘表演’与‘现实’的界限,在旁大声喝彩以为声援,孰料“一个蒙面人喝道:‘你华山派便怎样?’横挥一刀,将梁发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直喷。”
‘君子剑’岳先生,明显宗儒,他是武学家,更是道学家。在指点弟子们武功之外,当然不会忽略他们的品德教育,先师孔孟‘杀身成仁’‘威武不能屈’的训诫,总会时时对弟子们耳提面命,梁发居然也就信了,‘求仁得仁,又何怨焉’?第二日平明,岳掌门向弟子们宣布了集体公费到洛阳、福建旅游的特大利好消息,令狐冲“眼见众师弟、师妹个个笑逐颜开,将梁发惨死一事丢到了九霄云外,更是不愉”,他们未必忘记了梁兄,说不定心中好不庆幸:‘要不是忽悠着傻瓜抛头颅洒热血,哪来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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