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的男子」在明报连载,快要刊完的时候,偶然问起一位前辈报人的意见,他很诚恳地告诉我,我太注重写人物的遭遇及个性分析、太少透露自己私人的一面。我想了一想,觉得他说得很对。读者爱多知道一点关于作者本人的事,固然是因为好奇,但主要还是基于希望透过文字,跟作者建立比较亲切的关系。专栏作者太过「大公无私」,未免使人觉得索然无味。
这个缺点,看来还是要归咎到我的西化教育,对于公开大谈自己的私事,老是感到不大适合。但其实这些所谓「评论」的金庸人物漫谈,完全是些主观的东西,主要是金庸小说引起的一些感想。《金庸小说的女子》,主要是透过谈金庸小说的女性人物,抒发我个人对爱情、对古今女性处境的一些感触;《金庸小说的男子》范围比较广阔,包括了我对工作、处世及社会现象的一些看法和感受。或者我的表达方法过于隐晦,令人觉得不够痛快明确,但在我来说,已是十分露骨、不能再露骨的了。这就是个性及习惯之所限。
有些人物被包括在内,纯粹是因为我认为他们有趣,或者因为这些人物家传户晓,每人对他们有不同的意见,我也想加入发表自己的体会,又或者我认为这些人物在塑造方面,有值得一谈之处。
这个专栏,毕竟是在工余娱己娱人之作,散漫是自然现象,组织反而是事出偶然,至于贯彻全辑的选材原则,那更加没有。
金庸为我的《女子》、《男子》作序,使我既而感谢,亦复感动。金庸小说是陪伴着我长大的读物,骗去了我不少的眼泪和梦想;查良镛先生是明报社长,是我的老板,我在他手下办事接近五年。我对金庸小说议论滔滔,在明报办事,发表意见亦是肆无忌惮,从来只有得到鼓励和优待,我的「洋脾气」怎样不符合中国人传统的习惯,查先生也从来没有表露过丝毫不满。我很怕他,但要我对他说不由衷之言,我绝对做不到,因为他令我深感佩服的地方,实在太多大多。我知道我会永远怀念在明报办事的日子,而这些金庸小说的随想,由于金庸所写的字,就是最愉快的纪念。
(吴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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