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连声说谢谢,张生挥了挥手,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阿麦一脸的青肿,不禁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你小子也真能惹事,看看这脸肿的,多遭罪,本来挺好的模样,这回好了,都快肿得跟猪头一样了。”
阿麦苦笑,等张生出去了,这才打开瓷瓶抹了些药膏出来往自己脸上涂抹,刚抹了两下又停了下来,想了想便又把脸上的药膏都擦了下来,用手指从瓷瓶里挑了药膏伸入衣下,往已经青肿了的屁股上抹去。整整一瓶药膏,全被她抹到了屁股上,厚厚的一层,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屁股上顿时一阵清凉,没了刚才火辣辣的感觉。
张生从厨房里拿了馒头又返回来,看药瓶已经空了而阿麦脸上却没有一点药膏,奇道:“药膏呢?”
“全抹上了。”阿麦啃了一口馒头,回道。
张生一脸的惊愕,问:“全抹屁股上了?”
阿麦脸上有些红,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专心地啃馒头。
张生面部表情有些扭曲,最后冲着阿麦伸了伸拇指,歪着嘴角赞道:“高,实在是高,我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屁股比脸金贵。”
阿麦被一口馒头呛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转头看了张生一眼,没有说话。
张生回去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商易之听,商易之先是笑,可笑着笑着脸色就暗了下来,屁股比脸金贵,在别人嘴里也许只是个笑话,可落到了阿麦的身上却成了悲哀。商易之知道阿麦为何不去处理脸上的青肿,那是张惹祸的脸,如果可以,他想阿麦是宁愿没有这样的一张脸吧。商易之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的长相也属于过于俊美的那种,这样的相貌放在京都其他的权贵子弟身上,也许还是种得意,可在他却成了拖累。他的长相太随母亲,和父亲相像的地方并不多。有的时候他会想如果长得可以像父亲多一些,也许就不会被一些军方大佬笑话了吧。商易之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真的长得像父亲,他又怎能活到现在!
唐绍义打听到阿麦又回了城守府,就找了个机会来看她,见她脸上虽然青肿可行动却无碍不禁有些奇怪,便问阿麦现在身体如何。阿麦不能告诉他实情,但又不想撒谎骗他,只好说张生给她求了好药,抹上甚是管用,现在已无大碍了,只是睡觉的时候还需趴着睡。
即便这样,唐绍义还是很惊讶,那二十军棍挨下来,没有伤筋动骨就算是大幸了,更别说她现在看上去已跟常人无异。唐绍义虽然性子耿直,可却并不愚笨,只见阿麦有些躲闪的神情,便知道是执刑的军士放水了。他并不知道这是商易之暗中安排的,还以为是张生和阿麦交情深厚,所以才手下留情。他琢磨了下,还是说道:“阿麦,不管那药有多管用,二十军棍都不是好挨的,你还是多注意一下身体的好,省得日后留下病症。再说张侍卫一片好心,你千万别给他惹了事。”
唐绍义只是这样一说,阿麦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正色冲着他行了个礼,谢道:“多谢大哥指点,阿麦明白了。”
唐绍义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阿麦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大哥,你们这两日在忙什么?我见商将军和石将军还有徐军师在一起商讨了好久,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是守豫州还是去援救泰兴?”
唐绍义没想到阿麦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禁有些为难,稍微顿了顿,郑重说道:“阿麦,这些事情是军中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阿麦见状忙说:“没事,大哥,我随便问问,这两天看到商将军总是召集一些将军,所以有些好奇。”
唐绍义垂了垂眼帘,说道:“嗯,那就好。不过你赶紧养好身体做好出征的准备吧,这样子可上不了马。”
阿麦听到这个并不觉奇怪,她看到商易之召了豫州城的军需军官,心中已经猜到商易之要动兵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往北还是往南。如果是要采用她的计策往北,就应该叫她去仔细询问,而商易之却没有唤过她,而是几次叫唐绍义参加青、豫两州的军事核心会议。既然这样,看来商易之是打算去偷袭周志忍的粮草了。想到此,阿麦不禁有些失望,觉得商易之的魄力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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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唐绍义出去,阿麦刚回到侍卫所住的院子,就看见有个矮个子的男人正在屋门口往内扒望,阿麦从腰间拔出了佩刀,小心地往那儿摸去。离那男人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那人突然转回头来,没想到正是青州军步兵营第七营的校尉营官陆刚。
阿麦奇道:“陆大人?您在这里干什么?”
陆刚突然见到阿麦,有些手足无措,忙转回身站直了身子,尴尬地说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阿麦把佩刀插入刀鞘,说道:“今天不是我当值,如果您要找将军,得去找张生。”
陆刚忙摆了摆手,黑红的脸上笑得有些不自然,笑道:“不是,我不找将军,我是来找你的。”
“看我?”阿麦更是惊讶,问道,“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陆刚从身后把唐绍义的那把佩剑拿了出来,递给阿麦,不好意思地说道:“唐校尉送你的佩剑,我给你送来了。”
阿麦接过剑,一时没有说话。
这剑用来杀了那队正之后就被巡逻的士兵夺了去,后来陆刚送她过来,却忘了把这剑一并送过来,便一直留在了陆刚的军营里。陆刚见阿麦没事了,只道阿麦果然是商易之所爱,生怕阿麦再报复自己,忙把这剑送了过来。
陆刚见阿麦沉默不语,赶紧解释道:“麦侍卫,那日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可别记在心上。”
阿麦闻言笑了笑,赶紧一躬身说道:“陆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那天本是阿麦触犯了军法,大人只是按照军法行事而已,阿麦怎敢嫉恨。将军已杖责了阿麦,留下阿麦半条命来将功赎罪。阿麦今天能有这半条命,一是感激将军不杀之恩,二就是要感谢大人了。多谢大人能手下留情,放了阿麦这一马。”
阿麦说着,便郑重地躬身行礼,吓得陆刚忙扶住了她,说道:“这是哪里话,这本来就不是麦侍卫的错,是那厮找死,怎能怨到麦侍卫头上?幸亏将军英明,才能还麦侍卫一个公道。”
阿麦笑了笑,又恭维了陆刚几句,陆刚见阿麦并没有嫉恨他,也便放了心,和阿麦又随意地说了几句便要告辞。阿麦赔着笑把他送出院去,直到见他走远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眼中却添了一丝狠厉之色。
商易之宣布要出兵援救泰兴,从豫州军中挑出精壮并入青州军,只给石达春留了几千老弱守城。石达春并无异议,很配合地把手中的精锐都给了商易之。出兵那天,石达春送商易之出城,一路上脸色都有些沉重,趁着周围无人时劝商易之道:“易之,还是我领兵去吧。商老将军一生为国,如今膝下只有你一子,你怎能去冒这险,你置老将军于何地?”
见商易之沉默不语,石达春又说道:“听闻长公主殿下身体一向柔弱,她要是得到消息,恐怕会……”
“石将军!”商易之打断了石达春的话,笑了笑,说道,“阵前岂能换将?再说将军在豫州经营多年,必然比我熟悉豫州,只留了这么少的兵,还都是老弱,也只有将军才能守住豫州啊!”
石达春闻言也只能叹息。商易之爽朗地笑了一声,纵马往前,身后的亲卫队紧紧跟上,再后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
青州军一万五千人再加上豫州军中抽调出来的两万五千精壮,商易之领南夏军四万,于十月二十六出豫州往南援救泰兴。
当夜,商易之兵分两路,抽出一千骑兵交给副将何勇,偷袭北漠东路军粮草所在。剩下的大军由南而转西至乌兰山脉,紧贴着乌兰山脉东麓往北而去。
目送何勇领骑兵在夜色中北去,商易之冷笑,说道:“陈起,我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商易之上马临行前看到亲卫队中的阿麦,把阿麦叫到面前,冷着脸问道,“阿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如若想保命,本将放你自行离去。”
阿麦在马上一脸凝重地说道:“阿麦愿追随将军!”
商易之控制着坐骑,又冷声问道:“当真?”
阿麦坚定地大声说道:“阿麦誓死追随将军,千险不惧,万死不辞!”
商易之挑了挑嘴角,没再说话,转身纵马往前驰去。后面的阿麦和亲卫队紧紧地跟了上去。徐静坐的依旧是他的骡车,不过这次驾车的已不是车夫老张,而换成了青州军中的兵士。
阿麦屁股上的青肿虽然已经好了大半,可骑马仍是不便,挨了没半日就已经疼得麻木了,不过这样倒是更好,起码不至于总惦记着屁股了。阿麦几次路过徐静的骡车,徐静都会挑了车厢上的小帘,似笑非笑地问道:“阿麦,可还骑得了马?不行就过来陪老夫坐车好了。”
阿麦听了倒也不恼,只是极有礼貌地回道:“多谢先生,阿麦没事。”
徐静本想逗逗阿麦,见她一脸平静顿感无趣,倒也不再打趣她了。
阿麦有一次往队伍后面送信回来,路过步兵营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勒住马缰一看,却是原来步兵营中的王七。他见阿麦一身黑衣软甲地高坐在马上,眼中甚是羡慕,不顾旁边张二蛋偷偷地拉扯,说道:“阿麦,真的是你啊?刚才见你过去,二蛋说是你我还不信呢。”
阿麦跳下马来,牵着马走在王七他们旁边,笑道:“是我。”说着又两步追到伍长身边恭敬地说道,“伍长好。”
见阿麦还向自己行礼,伍长吓了一跳,忙说道:“阿麦,我可不敢受你的礼,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您可别在意。”
阿麦忙说哪里会,又和伍长打了个招呼,退回到王七他们身边,牵着马和他们并排一起走。
王七看了看阿麦的打扮,又趁着长官不注意,艳羡地摸了把阿麦的马,说道:“你小子真是走运,我就说你有个校尉大人做义兄,根本就不用到我们步兵营里混嘛,这回好了,都有马骑了,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兄弟们啊。”
阿麦笑了笑正欲说话,唐绍义从后面骑马过来,打量了她一眼,冷声说道:“上马。”阿麦见唐绍义表情很严肃,忙冲着王七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翻身上马,追随唐绍义而去。在前面没多远追上了唐绍义,阿麦提缰和他并行,叫道:“大哥。”
自从到了豫州后阿麦就一直称呼唐绍义为大哥,他们两人虽然没有像阿麦说的那样正式结义,可唐绍义对阿麦甚是照顾,阿麦从心中也甚是感激他,真心实意地叫他大哥。
唐绍义扭头看了阿麦一眼,表情严肃地说道:“阿麦,现在是什么时候?传完信后就应该快些回去复命,你怎么能在那儿和人叙旧?更何况如今是青豫两军联合,要是让人看到了,别人不说你张扬狂妄,只会说将军治下不严。”
阿麦也察觉到刚才自己太过随意,忙心虚地说道:“大哥,是阿麦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唐绍义见阿麦垂头的样子,也不好再训,只是转回头去看着远处的乌兰山沉默不语。
阿麦见唐绍义不再训她,便随口向他说道:“大哥,这次行军可真是快了许多呢!上次我随将军去豫州,几百里的路,大军在路上愣是走了半个来月才到了豫州。”
唐绍义眉头微皱,转头诧异地打量着阿麦,直到把阿麦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说道:“阿麦,那日听你在诸将之前侃侃而谈,大哥当真十分佩服,只道你是军事奇才,谁承想你会说这样外行的话语。”
阿麦脸色微窘,随即又坦然,大方地说道:“大哥,阿麦只是会些纸上谈兵的东西,于军中细务并不了解,再说那日的计谋也是徐先生为了救阿麦性命而事前相告的,并不是阿麦所想。”
唐绍义听她这样说才有些释怀,把她拉离队伍远一些才低声说道:“你可知道这次出兵,我军士兵只随身携带了十日的口粮?”
阿麦点头,她的口粮就在马上驮着,据说是靖国公发明的吃法,是炒熟的干米,可以生食也可以泡着水吃。阿麦问道:“大哥,难道没携带粮草营帐之类的,行军速度上就真的能差这么多吗?”
唐绍义点了点头。
阿麦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又问道:“将军说石将军后面会马上派运粮队给我们送来粮草,可照我们的行军速度,送粮队能追上我们吗?”
唐绍义看着阿麦不语。阿麦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过来,禁不住骇然问道:“难道说并没有送粮大军?可我们只携带了去时的粮食,回来时怎么办?”
唐绍义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狠决之色,轻声说道:“豫州城里只有几千老弱病残,石将军拿什么给我们送粮草?再说如果我们赢了,自然就有粮草;如果输了,还要回来的粮草有什么用?”
阿麦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看已在不远处的商易之中军的大旗,才明白他竟是下了这样的狠心,用不到四万的步兵去伏击北漠的大军,却连回程的粮草都没有预备。看不出来他这样一个风流公子的模样,竟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
盛元二年秋,成祖将四万兵击北漠,出豫州千余里,与陈起接战,夏兵得胡虏首凡两万余级,陈起败,遁走靖阳。
——节选自《夏史·成祖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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